鐘愛?義女?呵!
“今歲春耕時偏旱,冬日雪下得迅猛豐厚,聽說京畿周遭有許多受了凍災的佃戶,待到雪化後青黃不接時,怕是城外不少賣兒賣女的莊稼漢。”杜瑾帶着人走近幾步,既不報價也不拒絕:“不瞞着嬸子,兒此前也打聽過,這婢子賣了幾家卻都退了回來,怎知身上不是有病有災的。”
松開阿環手臂,杜瑾将人往楊婆子身邊推去,作勢要往外走。
“女郎停步,莫着急走,凡事還能再商量的嘛!”杜瑾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言之鑿鑿,倒是讓楊婆子有些不敢小觑:“女郎這話說得,這婢子雖不算多伶俐,可身體強健有把子力氣,灑掃庭除織補漿洗都是做貫的,女郎善信,便買了去侍奉。”
杜瑾直笑不語,果然這楊婆子經不住壓力,主動開口叫價:“這婢子十三歲自南邊販來時便花兩貫錢,又在老婆子家将養兩三年,便作價四千錢,怎麼說也該讓婆子我賺幾個不是。”
“兒可知道,今日你往坊裡有官之家薦人時作價不過三千錢,怎麼到兒處便多整整一貫錢,嬸子不是蒙我罷!”到底見過大場面,杜瑾面色低沉柳眉倒豎,竟然頗有些威儀。“便三千五百錢,若肯割愛咱們便立刻過銀錢身契,若是再開口這買賣便不必談了,夫人自斷罷。”
先禮後兵,有着半貫錢的餘地,那楊婆子又實在着急脫手,略思忖片刻便從内室取了身契,兩廂交割清楚,杜瑾本想讓阿環打點包袱,可看着那滿是補丁也不合身的破衣爛衫,隻好歎息搖頭将人拉走。出卻門去,還好買青布時瞧見成衣鋪子尚還營業,倒是可以給人挑幾身衣服。
一前一後走在長街上,杜瑾忽覺着外氅後擺傳來一陣拉扯力,回頭一瞧便見阿環指了指臂彎裡揣着的竹篾提籃說道:“女郎既買了阿環去何須親自勞累,還是我來拿着罷。”
“好啊,這籃子輕巧,你想拿便拿吧。”杜瑾面色輕柔,怕吓着小姑娘,便将提籃往人手中一塞笑問道:“你原先是哪裡人,除了些粗使活計,可還會旁的技藝?”
“婢子家原在洛陽鄉下,幾年前阿耶病重,繼母便将婢子典賣出來換了醫藥錢。”阿環說話時并不擡頭,問什麼答什麼,約莫是想到什麼别的,不知該不該說,隻飛快撩起眼簾瞥一眼主人神态。
“你還想說什麼便一并說吧。”經曆過人人平等的年代,杜瑾沒什麼主人做派,神情很是平淡:“不必怕我,我買你便是看中你手腳勤快會做活,斷不會如楊婆子般随意磋磨人。”
阿環眼中閃過糾結,停下腳步忽然跪倒垂頭低聲說道:“楊婆子索價太高是诓騙主人的,那老虔婆買我時不過一貫錢,今日晨間她便是賣家太高才被人推拒的!阿環往後定會拼命做活,隻求主人别再賣了我與旁人!”
到底不過十五六歲小姑娘,乍然換了新主,心中自是惶恐,說着就落下淚來。
阿環才跪下便将杜瑾吓得大跳,挪移開步子将人一把拉起,輕撫背脊拍哄着勸慰:“你這是做什麼,不過些銀錢罷了,若再放任你在楊家磋磨,怕是熬不過幾年,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再說,我買你回來可不是供着養着,還指望你灑掃做活哩!”
兩人邊走邊說,才把小婢子眼淚哄回去,成衣鋪子就在眼前。楊家吃食不好,隻是阿環底子好身量也高挑,比着杜瑾這個成年人隻差半個頭而已,衣衫倒是不難買,不過兩刻鐘幾身嶄新衣裳便包起來,杜瑾正伸手欲拿,阿環卻搶先一步珍重萬分般抱在懷中。
小丫頭愛惜摸着新衣眸光晶亮樣子,真真讓人覺着日子有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