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結界入口,霆法、無邪、墨瑛一行沿長階而下。
越靠近伏羲結界,神力威壓越強,任何縮地成寸的瞬移法術都不可施展。
他們步行約半個時辰後,方抵達結界陣眼。
此處是四兀山内最低處,若剖開山體,會發現之字型階梯綿亘往下,連通結界中心的陣眼。
而幽府洞邸中的千萬個人靈,則如層層圓環一般,分列于四周崖壁之上,将結界陣眼圍于其中。
霆法長老立于陣眼之畔,擡腕渡入一段靈力,感受結界下沸騰不止的魔息。
“師父,如何?”墨瑛跟上去,小心翼翼地問。
“你怎好意思問?!”霆法長老凜若冰霜,“門主提前兩日抵達,難道不曾查探過結界的情況?”
墨瑛滿心惶恐,“撲通”一聲跪下:“徒兒、徒兒見山中一切無恙……”
“糊塗!”
“師父答應徒兒,此番前來,要一并商議無邪哥哥入贅之事……我與他許久未見,甚為思念……”
霆法瞥了無邪一眼,像是懷疑是他用了什麼手段,蠱惑了他的門主徒弟。
“入贅之事,可早可晚,當務之急是修補結界、壓制外溢的魔息,否則帝君降罪,何人能夠幸免?”
“伏羲結界都破損多少年了,早一日修補、晚一日修補又有什麼幹系?師父明明知曉,無邪哥哥至關重要,他早入贅一日,我便……”
“……不知廉恥!滾出去!”
“師父!我……!”
霆法廣袖一揮,将墨瑛甩出百尺開外:“請門主靜思己過。”
無邪曾滞留谷墨門數年,霆法、墨秋吟、墨瑛都知曉,他是世間罕見的“壤”。
“壤”無論吸收了何種靈力,均可百倍千倍的反哺回去,而伏羲結界破損,正是神力衰退所緻,“壤”亦可吸收神力,再行反哺。所以,無邪是鎮壓伏羲結界的最佳人選,他雖染魔氣,卻因此保住了命。
然而墨瑛自小嬌生慣養,雖擔任門主,卻修為平平。
年幼時,還可借修行日短的由頭加以遮掩,但随着年歲漸長,也越發掩飾不住。
在霆法看來,無邪的家世身份皆配不上墨瑛,唯有他入贅後,與墨瑛合修,墨瑛的門主之位才能坐得穩妥。
無邪冷眼看着這對師徒,他們在謀劃什麼,他心中一清二楚。
于這幫渴圖權勢的人而言,道義和公平從來就不算什麼,至于廉恥,那就更不必在乎了。
既不在乎,卻又在此惺惺作态,無邪偏過頭去,隻怕多看兩眼,都要犯惡心。
料理完墨瑛,霆法走近他:“請吧,無邪尊上。”
無邪不發一言,也未給他任何表情,他坦然地邁向結界,提身縱入陣眼之中。
乍接觸伏羲靈力,靈脈中蟄伏的“枷鎖”似被驚醒一般,頓時活躍起來。
一道又一道的青黑鎖痕,自他脖頸處漫上側臉,而後忽而穿透皮肉,由虛化實,數道鎖鍊泛着寂冷的光,将他他牢牢鎖入陣眼,再也不能動彈。
“啊啊啊——!”
多年身負枷鎖,無邪本已習慣日複一日的痛楚,但此次截然不同,他不受控制地嘶聲痛呼,誰想那鎖鍊絞緊時,連發抖也成為了奢侈。
幽府洞邸中靈流呼嘯,正是反哺的神力與沸騰的魔息在纏鬥。
霆法長老瞳光森寒,明知無邪已痛不可遏,仍毫不留情地運功施法,讓陣眼将他“咬”得更緊,如同在溺水之人的身上豁開了七八道口子,再抛入饑餓逡巡的海鲨群。
“崔寂,若早知鎮壓結界的痛苦,當年你是否還會自請入陣?”
“我……我要活下去!!我不後悔!呃啊啊啊——!!”
那破損的結界為了自愈,瘋狂吸納着上古神力,無邪渾身每一道靈脈都似被剝開蠶食,無盡的抽痛讓他連意識都變得模糊而幹癟。
于凡人而言,真神之力是何等霸道,他無法封閉五感,無法昏迷自保,隻能被迫清醒着,完成一輪又一輪的靈力淘換。
墨瑛跪在遠處,亦被眼前此象所震懾,無邪的痛呼漸弱漸無,吓得她心如擂鼓。
她雖不能斷定,被制成“明燭”之人究竟會不會死,但聽李玄燭提過他父親,七十餘年無休止的靈力供養,讓他不得不依靠大量進食和服用靈藥來維持,經年累月的折磨下,李特變得大腹便便、面容醜陋,隻能罩着不合身的寬大黑袍,躲起來不見人。
難道無邪也會變成那副模樣嗎?!
不!無邪絕不能變成那樣!
她鼓起勇氣,違背了師父思過的命令,沿着台階拔足狂奔,一口氣跑了出來。
她該去找誰呢?誰知道靈丹妙藥放在哪裡,可以拿出來救救無邪呢?
李玄燭……對!還有李玄燭!
李特變成那副鬼樣子,仍然苟活于世,李玄燭定然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減輕痛苦。
但寰日宗太大了,她又是初次來,根本不知李玄燭和李特住在哪裡。
她用上擴音的法術,到中殿沒見到人,又往南邊找:“李玄燭!你給我出來!李玄燭——你快出來救救無邪哥哥!”
崔雪時正沉浸于研究醫典,忽被此聲攪了思緒,她急喚風弈,風弈卻并不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