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察覺到鴿靈身上有你的氣息,可惜,沒能看到你的信……”崔寂那是剛受下四十九道雷霆法鞭,性命垂危,唯有靠着“師姐平安,師姐還能施展禦靈術”這一個念頭,才苦苦熬了下來。
受刑之後,天授神器灼燒着崔寂體内的魔氣,他早被魔氣熏染,再怎麼狡辯也無用。
霆法不敢擅專,将此事報于天界紫霄庭,按例應當将他立即處死,墨瑛卻在此時,道破他“壤”的體質,稱其可堪大用,死了反而可惜了。
“你是自願奉獻靈力、修補伏羲結界的?對麼?”
“那是我唯一能活下來的辦法。”
“為何不沖開漉月尊上的禁咒?她應說過,關鍵時候,你可借魔氣自保。”
“我若堕魔,便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魔物,而你已成為霭蓼仙上弟子,仙魔不兩立,我還能如現下這般,與你在一起嗎?”
崔雪時替他生氣,也替他委屈,她捏他鼻尖,罵道:“傻子。”
崔寂拉過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是啊,我傻得很,不會有人真心喜歡我的。”
崔雪時被他的可憐模樣纏磨得心軟成泥,于是狠狠捏他鼻子:“我喜歡傻子,我就喜歡傻子,行了吧?”
崔寂躺在她懷中,傻傻地笑,崔雪時頭一回覺得,那張俊美無俦的臉,竟也能笑出如此憨傻的模樣。
“師姐,”崔寂忽又正色道,“我替你僞造身份,是不想讓你摻和進修補結界之事,你倒好,主動闖了進來。”
“我唯一的罪名,就是作為‘作為’人靈被造出來。如今你那洞邸之中,養着千萬人靈,無論是他們,還是我,皆是助你修補結界,替霆法老兒解決麻煩。他隻要不是蠢笨到無藥可救,就不會再借‘人靈’一事,向寰日宗發難。”
“你說得對,丹砂寶冊正好在我手上,等我身體好些,就為你恢複容貌。”
“怎麼說丹砂寶冊也是神族之物,用在我這,豈不浪費?”
“那你如何考量?”
“我乃神農遺脈,又師從醫仙霭蓼,不僅焚面之傷我能治,你的眼睛、你臉上的疤,我都能治。”
她話音剛落,窗外忽然閃過一道白光,仙家氣息清澈凜冽,一時叫人連呼吸也不能。
“你驕傲得很啊,繼承神農遺脈,難道是什麼好事嗎?”來人紅衣白裳,氣息肅斂。
“師父!”崔雪時瞪大了眼,趕忙跳下床榻,過來見禮,“師父你怎麼來了?”
霭蓼并指,淩空一繞,桃花玲珑墜便從崔雪時脖頸處跳了出來,果然亮如晨星:“你既自稱神農遺脈,便随我回普茹洞天罷。”
“為何?!”崔雪時不解,桃花墜驗證她是神農遺脈,她就可協助崔寂修補結界,現下如何能走?
“你這些年在外曆練,應長了不少見識,我問你,上古真神究竟因何而隕?”
“因平妖魔、鍛輪回、鑄結界,扼山川險塞,還六界太平而隕。”
“今時雖不同往日,但真神遺脈的使命與責任,從未改變。”霭蓼目光幽邃,“哪怕,是被迫的。”
崔寂比崔雪時更熟悉正道仙門,及其背後的紫霄庭帝君,他毀去崔雪時容貌亦是出于同樣的原因。
而今霆法已然知曉,崔雪時亦是神農遺脈,想必不久後,天界帝君定有新的谕旨。
隻不過霭蓼仙上快了一步,想将她帶回普茹洞天,免得她如自己一般,受趨炎附勢之人的打壓與磋磨。
“師父,我知你苦心,你若不在意我,也不會違背誓言,離開普茹洞天。”崔雪時目光灼灼,“可我不能留他一人在此,世人欺他、辱他、負他,我要為他讨一個公道。”
“憑你如今的能耐,能讨什麼公道?于凡夫俗子而言,天道便是公道,你若想改變天道,就先修行飛升,待你位列仙班,至帝君近處,看能讨得公道否?”
“既要修行飛升,我不如就留在雲暄身邊,修補結界功德不小,想必飛升之途會更為順遂。”
“休要再執迷不悟!我是為了你好!”
到過竹北鎮,見過前世的父母後,有許多從前不明白的,崔雪時已然想清楚了。
前世沒有寰日宗鎮壓結界,魔物降世毀了一切,而她曆劫重生後,卻多出一個寰日宗和三代“明燭”舍命鎮守。
她帶着前世記憶,或許是改變一切的關鍵,但除她之外,還有無數人在為了改變而努力。
前世正道敗了,父親死了,她也死了,如今重來一次,她不能再當逃兵。
崔雪時跪于霭蓼跟前,深深一叩:“我心意已決,求師父成全。”
霭蓼仙君無悲無喜,此刻卻有了幾分怒意:“好,我成全你。但将來無論你是生是死,都不可再踏入普茹洞天半步。”
她行事向來幹脆利落,話已說完,即刻便要走。
崔寂似想到什麼,忽而跪下攔她:“輪回由神農鍛造,連通人鬼兩界,她既為神農遺脈,可否前往輪回,查問前世之事?”
眼前白光一閃,霭蓼已然不見,半空中隻聽得冷冷一句:“那是自然。不過如何前往輪回,爾等須自行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