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寂幽幽歎了口氣:“我本是在意的,所以總戴着面具。可師姐不嫌棄我,我心中底氣便又足了幾分,想着既然終生困囚于此,容貌美醜又何必放在心上。”
崔雪時心道,這小混蛋叽裡咕噜的,又給自己下什麼迷魂藥呢?
“你确實不必放在心上,即便醜着,也有谷墨門門主為你傾心,要招你上門做贅婿。”
“師姐!”這回換崔寂急了,他環抱她腰,伏到她腿上,“就算要做贅婿,我也隻做你的贅婿!你與我都姓崔,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生死輪回生生世世我都要跟着你!”
“要去鬼界了,你入鄉随俗,先做個瘋鬼,是不是?”
“師姐就給我治治罷,否則到了鬼界,那些小鬼們也會嘲笑我,說我太醜,配不上你。”
誰叫先前答應了,崔雪時隻得遵守承諾,将兩人的臉一塊兒治了。
療愈臉上疤痕其實不難,重點在于,有沒有一味名為煥顔草的藥材。
崔雪時與崔寂都知曉,蕪月生前最在意容貌,北殿後藥崖便栽有許多用于保養容顔的藥草。
而今北殿被改作了弟子房,藥崖交給了新晉弟子代為打理。崔雪時前去藥崖逛了逛,發覺各種植株栽種得極為講究,一看就很懂行。
掌管藥材的弟子名為商術,他聽說這位齊夫人很受尊上寵愛,又頗通醫道,便亦步亦趨地跟着她,為她細細講解。
“你入門多久了?入門之前是做什麼的?”崔雪時對他同樣好奇。
“回夫人,”商術微微颔首,一縷發帶在風中飄着,“弟子是竹北鎮人,家中以種藥販藥為生。前年送藥途中,我的家人為妖靈所殺,隻有我僥幸逃脫。為了報仇,我想尋個修行門路,卻因為沒有根基,四處碰壁,幸得尊上收留,他讓我邊看守藥崖,邊研習法術。”
“你是竹北鎮人?那你可識得竹方戒?”
“當然,我們兩家比鄰而居,幼時我識藥辨藥的功夫,還是竹大叔教我的。不過,他們夫婦二人隻想過平淡日子,不出遠門,就在竹北鎮附近送送藥材,賺得不多,勉強夠維生而已。”
聽他如此說,崔雪時心下了然。
這一世的“不可知”中,父母二人的觀念徹底發生了改變,他們不僅放棄了生育,也放棄了風險和不确定,因此才獲得了長久的平安和圓滿。
所以伏羲結界一定要補,絕不可再放出被鎮壓的魔族,再讓世間生靈塗炭。
與商術聊了許久,崔雪時還知道,寰日宗新收的十餘位弟子,全都是既無根基,也無天賦的尋常人,但如今,他們皆習有粗淺法術,不說比肩大能,至少足以自保。
毫無疑問,這全是崔寂的心血與傑作。
崔雪時再也生不動他的氣,隻問商術,藥崖可有成熟結籽的煥顔草。
商術笑說,藥崖别的藥材的不多,就煥顔草最多,一年四季都有成熟的。且尊上吩咐,煥顔草分花、葉、籽、根等不同部分先行炮制,若哪天有人來取,就可撿個現成。
崔雪時取完藥,氣鼓鼓地去找崔寂。
這小混蛋,怕是早就知道他二人的臉傷該怎麼治,卻偏要撒嬌,偏讓她心軟,再賴着她花許多功夫去考量。
“崔雲暄!你出來!”
“師姐,我在。”
“煥顔草花、葉、籽、根應有盡有,就算我今天給你揍出一百零八個窟窿,也能治得好!”
崔寂知道東窗事發,别的地方不好藏,就隻好藏到床上裝睡。
崔雪時見床帳掩着,猜到他在裡面,于是風風火火地掀了床帳,卻瞧見崔寂不着寸縷,抱着膝蓋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光天化日,不穿衣裳,下流!”
“師姐……我在睡覺……”
“你睡什麼覺?起來給我說清楚。”
崔雪時氣起來就不管不顧了,她踢掉鞋子跳上床,卻被崔寂的腿絆了一把,反應過來時,她的臉已摔在了他的胸口上。
那處很硬,她摔得臉有些疼。
但管不了那麼多了,她翻身爬起,騎在崔寂腰上,面對面與他對峙:“是了,你最擅長療愈法術,既然你知道煥顔草能治臉傷,又為什麼要來求我?”
“知道歸知道,但我不會用……”
“啪!”崔雪時給了他一巴掌,又問,“商術也是你安排的,對吧?他是竹北鎮人,家人被妖靈所殺,你讓他先寬慰于我,再解釋妖靈同樣有好有壞,不可一概而論。”
“商術的确很擅長種藥制藥……”
“啪!”崔雪時又給了他一巴掌,“說吧,這次去鬼界,你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崔寂雖挨了打,可師姐才弄了藥,打過來的巴掌都彌漫着藥香,熏得他暈暈乎乎的。
他哪裡還記得什麼鬼界,什麼目的,單是克制下腹的漲痛,便已耗去所有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