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囊一扔出去,趙令徽就意識到,自己過激了。
情緒像脫缰的野馬,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按道理來說,她不該這樣的。
就是陰陽她又如何,大不了笑笑忍過去,回頭再報複就是了。
先是女扮男裝在軍中做司馬多年,又是在朝中為官,以一個女兒身做上廷尉和他們斡旋,趙令徽早就練就了寵辱不驚的本事。
逢人說三分話、哪怕再厭惡面上是笑,在她身上已經習以為常。
怎麼到了這個人身上,别說忍氣吞聲了,便是半句話也讓不得。
韓信沒有躲,老老實實吃了他一記隐囊。
他說那句話,本就是有點怨她躲了他好幾天,沒真的想惹她生氣。
哪怕心裡對她躲他的原因有了猜測,但他還是有點怨。
見到趙令徽真的動了怒,韓信心中那一點點怨氣也消弭了,成了懊悔。
懊悔之後,又升起一些雀躍——幼時的趙令徽,就是這樣的。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有脾氣就發。
韓信将隐囊重新放到趙令徽身後墊好,換了副讨好的笑,從懷裡逃出來兩個小玩意,捧到趙令徽面前:“令徽你看這是什麼?”
掌心裡,放了兩個玉琢的小犬。做工不是那麼精細,但可愛的緊。
趙令徽本在那思索找什麼話給自己體面點下台,見了這一對小犬,嘴角勾起一絲弧度:“這是哪裡來的?”
被他這麼一氣,趙令徽發現自己心中幾天積攢的郁悶,居然消失殆盡了。
她好像好久沒有這麼暢快過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趙令徽也不好繼續罵他。
韓信把這對小犬塞到她手裡:“前幾日跟陳平他們一起出去的,我在街上看到的,覺得你應當喜歡,就買來了。”
趙令徽遲疑了一下:“我怎麼不知道?等等,這不是大将軍該送給司馬的東西吧?”
“那日你和周勃他們在前頭走,自然沒注意到。早就想給你了,你一直躲着我,我哪有機會。”他的語氣裡,帶了絲絲的幽怨,“不是大将軍送給司馬的,是韓信送給趙令徽的。這次,可别為了物件讓自己受傷了,送你物件,是為了讨你開心,害你被連累,是我的罪過。”
他的話語如此直白,目光灼灼,不帶一點雜質,看的趙令徽别過了頭。
觀察到人沒那麼氣,韓信才解釋:“不是我怨你軍務哪裡治的不好,漢軍上下誰不知道趙司馬治軍嚴明呐?是我方才多嘴,令徽就别與我生氣了,氣壞自己身子可不好。”
“那謝謝阿信了。”似乎是不太适應這樣的直白,趙令徽有些别扭。
見人帶了笑,韓信緊接着道:“私下裡,隻有我們兩個的時候,令徽不必那麼緊張,若是想發脾氣,沖我也發的的,别氣着自己就好。”
趙令徽覺得他腦子壞掉了,扯開了話題:“所以大将軍來尋屬下,不單單是為這件事吧?”
看到她唇角的弧度,韓信也跟着笑了:“是大王那邊來了使者,要尋你。”
一聽“大王”兩個字,趙令徽一個激靈坐直:“什麼使者?”
韓信:“郦食其。”
趙令徽下榻動作一頓,眸光暗了暗,郦食其,還真是巧啊。
上輩子韓信奉漢王之命帶兵伐齊,漢王又派郦食其去齊國說服齊王投降。
齊王投降,此時蒯徹又跟韓信說漢王未有軍令停軍,故而繼續攻齊。
齊王大怒,以為郦食其欺騙自己,烹了郦食其。
想起這事來,趙令徽就頭疼。
其實這事怪漢王,又遣說客,又派大軍,軍令如山,兩邊為難。
要如此說,韓信算得上是郦食其的仇人了。
不知今生見了郦食其,韓信是怎個想法。
趙令徽:“隻有他一人?何時來的?”
韓信:“對,似乎還帶了一馬車東西。剛到不久,我跟他說司馬稍稍就來。”
兩個人心裡門清,為的是荥陽圍困的事情。
趙令徽不由地思忖,荥陽圍困,韓信排過去的兵雖然能解一時之困,但終究不能長久。
漢軍的糧道被斷,漢王想讓出荥陽,曆陽侯範增卻勸說項王要一舉滅了漢。
這才導緻漢如今内外交困的局面。
要想徹底破局,還是陳平上輩子的計謀——離間計,離間項羽與範增。
這一次跟前世不一樣,範增沒在項羽身邊,而是和虞姬一起留守彭城,負責糧饷諸事。
不用她太多想,她就明白了,郦食其所來為何。
——讓她去做這個離間計。
仔細想想,又覺得奇怪,漢王身邊什麼樣的辯士沒有?郦食其、張良、任敖,還有那個荀子弟子張蒼,陳平他自己不也是麼?
陳平他自己若是說畏懼項羽秋後算賬不敢去,願意為漢王赴湯蹈火的人多了去,何必大老遠地派人跑到平陽來請她,還讓郦食其一把老骨頭了奔波幾天來。
趙令徽恍然大悟,一定是陳平那家夥在背後搞鬼!
這是記恨她那日威脅他呢!明擺着把她往火坑裡推,離間計做的好就罷了,做不好,她小命就要沒了。
但是人家送到嘴邊的榮華富貴,她高興還來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