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仙轉向我正欲說話,被我伸手制止,我強忍胸口和喉嚨的不适,反問藥研:“這時候就知道我是大将需要保護了?藥研藤四郎,你給我個必須出陣的理由。”
短刀少年頭埋得很低很低,我隻能看見那頂黑色發絲間一個小小發旋,繞啊繞的,和它主人同樣讓我難以厘清。
藥研沉默數息後,說出了一個我完全無法拒絕的理由:“大将,我是刀劍付喪神,有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守護的事物,但現在的我還是太弱了。”話音未落,他擡頭看我,兩灣紫湖泛起微波,“我想變強。”
那雙令人動容的眼睛隻出現了一瞬,就被它們的主人收起來了。藥研改換姿勢雙膝下跪,深深彎腰,頭抵着地闆。
我無話可說。
他明明知道我最受不了他這樣下跪。
流岚說過,刀劍付喪神出現的目的就是打敗時間溯行軍、維護曆史的正确走向、保護現世安全。
我總得承認這個事實,一個普普通通、來曆不明的廢物人類,和悠久曆史,和廣闊世界,和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時空秩序根本不能相提并論。
藥研藤四郎,你果真是振忠誠可靠的刀劍付喪神。
我頹然歪倒,喃喃自語:“時間溯行軍那麼多,可我隻有一振藥研藤四郎啊,你讓我怎麼舍得……”
之後的幾天,我問過流岚關于藥研主動要求出陣的事,他毫不在意地說自己幾乎不管這些,長谷部來之前他還勉強打起精神安排近侍管理本丸事物;等長谷部到本丸後,大都是這位愛操心的老父親在幫他打理工作,他隻需要在重要文件上簽名就行了。而且他本丸的付喪神都很努力,也能互相照顧,一旦誰受重傷大家就會立刻撤回本丸找流岚手入,流岚本就極少出門,後來更是把自己當作本丸的急救包來用。
他見我愁眉不展長籲短歎,語重心長地勸導我:“時政挖空心思把刀劍付喪神搞出來,就是為了和時間溯行軍戰鬥,你非要讓藥研違背他與生俱來的責任感,這不是難為刃嗎?”
我也偷偷問過亂和一期一振,他們都告訴我,藥研本就是一振極其有原則的短刀,相傳他的原主被圍困,走投無路之時想要用他自殺,但不知為何數次捅刺都沒能刺穿腹部,原主一怒之下扔掉刀,然而這把“驽鈍不堪”的短刀竟輕易刺穿了研磨草藥的藥研,短刀也正是因此得名藥研藤四郎,并被稱為忠誠之刃。
一期安慰我說,上陣殺敵是每振刀劍必經的一步,沒有哪位刀劍付喪神不渴望斬敵于刀下,更何況是戰場上長大的藥研藤四郎,讓我不必太過擔心,要相信藥研。
我甚至還厚着臉皮請教了流岚那振極化過的藥研藤四郎。
他甫一見我有點意外,旋即露出溫和的笑容,可在聽完我的煩惱後皺眉評價道:“上次手合我提醒過他實戰經驗不夠、實力太差,現在看來他終于有了點藥研藤四郎的骨氣,敢于直面戰場了。”他擺出略顯諷刺的笑,“我還以為那次重傷讓他變成畏首畏尾的廢鐵了呢。”
“你憑什麼這麼說他!”我怒上心頭漲紅了臉,再加上被愁昏了頭,一時忘記自己是個弱雞,竟上手推搡極藥。他不知在想什麼,居然也毫無防備,被我推了個趔趄。
看着他不可思議瞪大的眼睛,我終于出了口惡氣:“你才是仗勢欺人的壞刃,仗着自己來得早練度高就欺負他,也不看看你被召喚出來有多久,他才有幾天啊,這是勝之不武知道嗎!”
于是談話不歡而散,我一無所獲。
後面連續數天我都刻意躲着不見藥研,把自己單獨關在房裡吃飯。歌仙來勸了幾次,在我問他是不是同樣渴望出陣時,他面有難色嗫喏不言,我注意到他下意識撫向腰側的手,不知該生氣還是該歎息,索性讓他也出去。
即使是藥研堅持的“守夜”,我也拒絕跟他交流,熄燈後隔着門扇看他小小的影子,打定主意堅決實行“太元式辦事法”——太難的事情就原模原樣放置不理,寄希望于拖到哪天他自己打消單騎出陣這個過于激進的主意。
誰曾想,那一天我破天荒醒得很早,心有些亂,爬起來卻沒在門紙上看到熟悉的纖細身影。剛開始以為他去幫忙做早飯了,可是早飯、午飯、晚飯都沒見他,甚至到了該睡覺的時候,都沒等到他在門口鋪墊子的動靜。
本丸沒有他出陣的記錄,他也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消失了。
我在本丸裡發了瘋似地到處找,逮着所有能看到的付喪神追問藥研的下落,得到的答複都是一樣的——不知道。
我甚至想要偷偷通過時空轉換器到戰場找他,但每次接近都被流岚或者别的付喪神攔住。
流岚怒極,幹脆安排付喪神輪班看守我,除了不許靠近時空轉換器之外,不論我去哪裡都必須有一位付喪神跟着,就連洗澡和上廁所都有刃在門外等。
監視計劃施行沒幾天,我終于抓住機會,以想要鍛煉消耗精力為由,打發同田貫幫我取點健身器材,趁這個機會再次穿過庭院偷偷摸摸往時空轉換器移動。
這幾天翻遍本丸都找不到藥研蹤迹,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找他的我,在自己房間外的樹下看到那個黑發纖細身影的那一刻,身體先于腦子撲了上去,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抱着他的肩膀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