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看這些雜書髒了眼睛，不如聽他講講玄門野史。

訾陽師太正好講到兩百年前的斬蛟案，也是正心宗最引以為豪的一樁功績。

兩百年前，東海出了一條化龍失敗的野蛟，盤旋在海内仙島，時不時掀起海嘯吞沒沿岸城鎮，害人無數。

東海一帶偏遠，從未出過什麼像樣的宗門，因此竟讓那畜生為禍多年，仍無人出面鎮壓，便愈發嚣張，甚至夜間飛入鏡州城，抓走無數童子。

正心宗先輩聞聽此事，不懼艱險，号召仙盟各派千裡迢迢趕到鏡州，出面安撫百姓，運籌帷幄，最終将惡蛟斬于劍下，避免一場大災。

那位正心宗先輩拯救數十萬百姓，如此大功德，當場天降祥瑞，飛升成仙。

這無非是衆多玄門奇事中的一件，放在其他宗門，頂多讓弟子熟記年份、列舉參與宗門，并記下最終斬殺蛟龍的先輩名号等等，以便之後參加正心宗入門舉試。

但奉月老道所說，則是另一個全然不同的版本。

他忽然舉手：“師太，我有話要說！”

訾陽師太停下宣講，朝此處看來：“何事？”

一言如平地驚雷，衆人皆扭頭尋找，直至看向陸庚。這種禮節性的開場本就是老生常談，沒有任何新意，也不存在什麼有修煉秘法，故而大多是人隻當安靜聽講便是，從未有人質疑。

訾陽師太止住衆人的交頭接耳，平心道：“無妨，此為布道大會，暢所欲言即可。”

陸庚道：“蛇要成蛟，要修煉多久？至少百年吧。一條蛟要修成真龍，更要上千年。既然這條蛟千年裡都不曾作惡，何故要在最後這幾年傷人？隻是一次化龍失敗而已，大不了修煉幾年再接再厲，這麼久都熬過來了，還怕這幾年？除非，是有什麼原因，讓它徹底沒了化龍的指望，這才破罐破摔開始傷人。”

訾陽師太道：“不論是何緣由，孽畜傷人，即是惡。是惡即斬。”

陸庚搖頭：“這話不對，凡事講究先有因才有果。倘若這條惡蛟是因野性難馴，無故傷人，那自然須得鎮壓。但倘若是有人搶了它的修為，剖了它的靈丹，還順道搶了它的娃，那它再去尋仇，便是為自己讨一個正義。”

季清風在一旁拉他的衣角，讓他快些住口。

“此言有理，有仇尋仇是不錯，可錯便錯在，不該傷及無辜之人的性命，如此便不是複仇，而是作惡多端。此蛟兩年内傷人性命無數，此為事實，朔月觀身處仙盟之内，更應立場明定，不可一知半解偏聽偏想，才能守一方安甯。”

陸庚再度張嘴：“還是不對。”

“此言何解？”

“既然早知惡蛟傷人，為何非得兩年才出手相助？豈非放任自流？”

周遭嘩然，有人道：“這是哪門，怎會如此不敬尊長，粗鄙不堪。”陸光濟的傳音也适時傳到：“小庚，不可如此粗魯，快向師太賠罪。”

越歸鳴卻突然在旁嘲道：“怎麼，為何不能問？師太方才說的暢所欲言，難道也隻是說得好聽？”

訾陽師太的臉色更差，生滿皺紋的臉早已皺作一團：“朔月觀地處偏遠，識事不清，無知者無罪，本座不會怪你。但既然你連事件全貌都不知曉，本座也不便多費口舌。若想知曉全貌，自可閑時去到經閣查閱史冊。”

陸庚剛想張嘴辯駁，說他沒有偏聽偏信，忽然覺得嗓音一滞，想再說話，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

衆人心照不宣地想揭過這場鬧劇，唯獨他不解地看向高台之上。

陸光濟負手站在訾陽師太身後，雙手并指，指尖有淡淡的法術流光。

陸庚立刻明白過來，施法不讓他講話的居然是他親哥！

他趕忙轉身朝越歸鳴求助，卻見他輕輕搖頭，亦是雙指頭并攏，似是想解，但無能為力。陸庚幽怨看回台上，無聲投去眼神抗議。

直至訾陽師太講完最後一個字，走下擴音石，他的嗓子才被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