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道首日繁瑣無聊,正心宗幾位長老傳完道,其餘各派依次上台講經,人都長得不同,語調卻出奇一緻。廣場内似有無數蚊子在飛,死氣沉沉,不少弟子睡得東倒西歪。
陸庚更是連個起哄的盼頭都沒有,偏偏越歸鳴一刻不停地盯着,剛一打瞌睡,背心便挨上一腳。
一場布道下來,後背全是鞋印。
隻盼着熬過今日,一切便截然不同。
雖為布道,但玄門與凡間亦有區别。除卻開壇講經,玄門更重宣揚名望,積累功德。隻有受人敬仰,立碑建廟,才有可能飛升。因而無論是哪門宗派,皆不會放過除祟揚名的機會。
早在布道前幾月,正心宗便放出過消息,但凡城鎮村莊,不論遠近,若有禍亂,即可遞交書函求援,布道後幾日,各門派弟子将分至前往鬧災地點,且無需任何費用。
聽上去很是危險,但對于陸庚,至多抓抓宅鬼、打打山妖,真正的厲鬼邪祟,哪輪得上他們這些小輩。
季清風和祁官鶴都不足十二歲,不可參與,越歸鳴的法力遠超同齡人,被分到甲組,不可接取低階任務。
這樣算來,此行竟然隻有他獨自前往。
真不想和其他宗門之人同行。
校場正中展開以靈力化做的山河陣,乳白霧氣在靈陣光輪中流浪,所過之處盡顯山川河流,注出遭受邪祟禍亂的城鎮。玄界依照邪祟種類和修為,将其劃分為四階,隻有通過相應修為測試,才可接取對應階層的任務。年歲十五以下,通常隻能接取最低等的“邪煞”,通常是些力道略高于凡人的低等妖鬼。
即便不收取金錢财物,但富饒之地向來香火旺盛,供奉頗多,中原、江南一代,很快便被搶奪一空,一位難求。
陸庚懶得争,在所剩無幾的任務銘牌裡挑挑揀揀,這類邪煞,他在家時,逮過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現下隻想找個離金阙不遠之地,這樣無需禦劍也可抵達。
擡頭時,發現山河陣另一端,站這個個清清冷冷的黑色人影。
那小孩與他身量相仿,山河鎮靈力映出的光斑如同水波泛起的碎光,勾勒出層巒起伏的料峭山脈,山頂之上是一汪天海,漫山素雪,讓他如同站在琉璃銀瓦之中。想到昨夜才與此人并肩,有過見面之緣,總好過與陌生之人同路。正想上前,雖隔甚遠,卻見他所站之處标注為玄色。
鎮圖大部月白,唯那處烏黑一片,意為此地有高階兇煞。
“邪淵”。
想來便是祁官鶴口中,虛懷山所出的那頭邪祟。
陸庚正想上前搭話,卻見一人步入陣法,與黑衣少年并肩而立。那人劍配玉環,白衣似銀,正是陸光濟。他側身與少年交談數句,少年略微思忖,輔一點頭,電光火石間似是有所共識。陸光濟報以溫和笑容,輕描淡寫化出墨筆,觸及虛懷山旁的黑色印記,在徐徐展開的宣紙上提下姓名。
竟是打算親自去虛懷山?
九州地志陸庚雖不熟知,但那地以緻極北,山高路遠,不知何時能歸。
雖知他法力高深,可那畢竟是“邪淵”級别的兇煞,放眼整副山河鎮圖,都找不到幾頭。方聽祁官鶴說,那祟物重傷水雲洞掌門,及其危險,況且虛懷山地處偏遠,若出事,隻怕連回宗求助的機會都難尋。
“哥!”陸庚沖入鎮中,試圖阻他,然陸光濟已收筆,溫和看來。原本想質問他“為何要接”,卻生生止住。
兄長心懷蒼生,自是不在乎一己之身,倒顯得他腸窄心狹。
見他不語,陸光濟卻率先明白,溫聲安慰:“淵煞現世,我奉師尊之命探查,且非我一人獨行,無需挂心。”
陸庚想說“他才沒挂心”,話到嘴邊卻沒說出口。此行如此兇險,他如何能寬心?他飛快剜了立在一旁的黑衣少年,雖不是怨他,但此事确是他招來,若兄長無事便罷,若有事,他也定不會放過他。
陸光濟揉過他的頭頂:“何故眼神如此兇狠,還當你想吞了人家褚掌門。此事無人教唆,哪怕褚掌門不親自走這一趟,我也必然會去。機會難得,何人不想接機曆練?”
陸庚攥過他的衣角:“哥,切記曆練為主,保全自身,有事先跑,萬不可逞強!”
陸光濟莞爾,轉而對那少年道:“褚掌門答應在下之事,萬望做到。”
黑衣少年拱手:“既已應下,定不食言。”
陸光濟事多人忙,臨走前須得安排派中諸事,未多久留,便先行離開。
陸庚抓住少年道:“方才我哥同你說了什麼?”他從桎梏裡抽身,無言走開,陸庚快步跟上,不依不饒,“此次布道有如此多宗師,為何單找我哥?若他有任何意外,我第一個找你算賬。”
與他身量相似的少年扶着袖子,頭微微低垂,似是嫌他蠻不講理,不欲多費口舌:“并非我所求,陸道友希望我與你同去,多加照應。”
陸庚冷笑:“是麼,是他太看不起我,還是太高看你?小掌門,莫非你很厲害?指教兩招?”
少年攔開他,看向山河鎮:“你有何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