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庚随口:“打活屍。”
他本意是膈應他,讓他知難而退,少來招惹他。卻不想,少年點頭道:“好,”在标有“屍亂”的宣紙上留下了姓名,陸庚咋咋唬唬地叫他,也隻是略微瞥來,緩緩将筆放回筆架。
陸庚差點一掌呼在自己臉上。不,他不想去打活屍!
忽然,他想到什麼,湊上去看,紙上寫着三個字:褚賦塵。忍不住伸手指着那三個字,不覺失禮:“這是你的名字?”
“嗯。”褚賦塵道。
這名字倒是好聽,但聽着像個頭頂斑秃的七旬老丈,襯他。
陸庚拿過他方才放下的那杆毛筆,在那方清雅端正的正楷下飛快留下一行墨寶。字如其人,扭曲歪斜,和畫符似的,寫完将筆随手一扔,自來熟地搭上他的肩膀:“打活屍可是個髒活,想不到褚兄這樣的人,居然會接這種任務?”
若有得選,誰都不會有人主動去抓活屍。那東西又髒又難纏,還總有股沖鼻的惡臭,稍不注意還會染上一身屍毒,膈應人。
褚賦塵道:“除惡務盡,沒有分别。”
陸庚深以為然,垂手恭聽,一副願聞其詳之态,然而,再多一個字都沒有。
*
遭受屍亂侵擾的村莊距離皇城約有半日行程。
唯有陸庚不會禦劍,便安排步行前往,幾個同行少年叫苦不疊,卻又礙着陸光濟的面子不敢違拗。
對此陸庚格外無奈,沒學會禦劍,完全是因為他是個槍修,學什麼禦劍?誰叫修真界如今已是劍修的天下?
身不逢時身不逢時。
此次除祟除攏共七人,除卻他與褚賦塵二人,亦有正心宗三人,以及碧芳觀的兩名小坤道。能入正心宗的,都是曠世奇才,即便隻是做門外弟子,也是其他宗門的翹楚。與他們同路,即便嘴上不說,心裡也有些不忿。幾人素不相識,隻簡單交換姓名和命簽,以便之後相聯,随即心照不宣地想各自為陣。
難得見其他宗門的同齡少女,陸庚心花怒放,忍不住跑去找兩名小道姑搭話。湊近前去,便聽其中一人道:“秋華妹妹,驅毒蟲藥丸你可帶了?我記得師父交了一包與我,我用了幾枚,身上還有兩個,怎都不見了?大約是忘在屋裡了。”
另一人笑而答道:“可别問我,你的東西向來留不過三日,到時候遇着毒蟲,盡管吩咐我來,定滅它個片甲不留。”
陸庚見勢,耍戲法般從懷裡拿出一個藍色香囊,呈到她面前:“姐姐若不嫌棄,可願收下?”
此香囊氣味獨特,清幽雅緻,那小道姑原覺得他唐突,可一聞那香,眸色頓時晶亮,接過香包:“這莫非是松風香的味道?”
陸庚笑道:“聞聽姐姐說話口音,便猜是安南人。我娘也是,她常說安南的姑娘喜歡用此香,能驅蟲安神,解毒養顔,正好配姐姐。”
陸庚雖俊,但并非溫潤端雅的俊俏,骨子裡甚至透着些邪性,可說話偏生自帶趣味,讓人又難以真情實感地讨厭,不多時便逗得兩個道姑掩唇,不住地笑。
碧芳觀地處安南一帶,與鏡州民風相近,就連口音也像,兩位小道姑原本來此,以為會受排擠,卻不想能遇上半個同鄉,不多時便笑逐顔開,一邊聊到“安南的毒蟲有雞卵大小,盛夏時怎麼滅都滅不盡,蟲蟑蚊蠅可比邪祟唬人多了。”
二人身着水藍色道裙,懷抱拂塵,腰間系有白玉蘭瓶,清雅如兩朵并蒂荷花。一人年長些,輕言軟語,容貌溫婉,笑如芙蕖,名喚宿離。另一個少女容顔嬌俏,每說兩句便笑如銀鈴,眉眼似彎月,名曰秋華。
宿離道:“把香包給了我,你自己怎麼辦?”
陸庚道:“我不怕,若是真有毒蟲邪障,姐姐隻管拿來防身,弄丢也不妨,不管遇上何物,我會護着姐姐的。”
正心宗弟子聞言,其中一個諷道:“我們若是禦劍,半個時辰便到,如今隻為照顧某人,别恬不知恥。”
陸庚揚眉笑道:“我倒幸虧自己不會禦劍,不然飛沖過去,亂殺一通又飛回來,半日不到便結束了,哪有與兩位漂亮姐姐同行的機會?”
褚賦塵一直被涼在身後。陸庚雖對他還是有些窩火,但排擠旁人非他作風,便暫時告離兩位小道姑,回到褚賦塵身邊。陸庚自認不算内斂之人,可站在他身旁,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你為何帶着那種東西?”
“什麼?”陸庚先是一愣,不想這人竟然先他開口。轉念一想,他問的是那香囊。難得他這麼好奇,陸庚也不藏着,解開衣領盤口,露出外袍下一排各種顔色、各種繡樣的香囊,壓低聲,莞爾道,“此行來正心宗,途中遇到不少漂亮姐姐,非要送我。”
“所贈之物,怎可轉手交與旁人。“褚賦塵僵硬着面孔看向别處。
陸庚見他如此,忍不住笑出聲:“你信了?我瞎扯的,鏡州官貿昌盛,什麼稀罕物尋不到,這些全是我尋的珍品。香能暖身,而且離不開人氣,若放在屋裡隻怕味道便散了,我想來想去,還是帶在身上,這不就派上用場了?”他将褚賦塵上下打量,忽地一拳砸在掌心,“對了,俗話說靓包配美人,我見褚掌門也是美人胚子,你要不要也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