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城以東乃是連綿不絕的回龍山脈,夜間暴雨剛過,山中依舊霧氣氤氲。
幾人沿山路而上,半山腰間有幾處民宅,青壯漢子正清理去年的苞米地,女人在門前搖曬幹貨,見幾個身着正心宗的校服的小孩路過,便熱情地招呼他們過去,分了些幹苞米給他們。
陸庚笑呵呵地接過來,左手倒右手,勻了一半遞給褚賦塵:“褚兄,嘗嘗這個,挺香的。”褚賦塵掃了一眼,沒有接。幾個正心宗弟子見狀,若有似無地翻了白眼,陸庚讨得沒趣,也不惱,自顧自吃。
這一帶常年無事,村民自給自足,村落間往來不算密切,以往這時,所有農莊早早開始清田,以備下月春種,但另一側山頭的田地卻還是上季的枯杆。
一路走一路問詢,午時剛過,便尋到通往蘭棹村的山路。
山路兩旁有幾處零星的民居,房檐懸挂紅布包的生糯米和祛疫香料,祛除僵屍,即便是白天,道上也冷冷清清,空氣中飄有燒紙的煙灰。幾人不約而同駐足,山坡上大片墳堆。此地風俗便是将故去親人葬在一處,積年累月之下,竟形成大片墳群。
陸庚突然抽槍,刃影一閃,朝褚賦塵面上刺去。這一擊來得突兀,褚賦塵面露莫名,卻并未還手,陸庚不依不饒,提槍再上。為首的正心弟子眉眼微抽,靈劍出鞘,橫擋下陸庚的槍:“這是做什麼,要打回去慢慢打,打死也無妨,别拖我們後腿!”
陸庚卻道:“此地不妥。”
“有何不妥?”
經他一提,宿離率先明白,朝山間指去:“是屍氣,沒有屍氣!”
那弟子這才覺出異樣,劍光映着他的臉,稍作試探,仍舊毫無反應。
陸庚收回槍:“通常法器都能感應到屍氣,此地這麼多墓,若全是亡者,必然屍氣沖天,可不論是你們的佩劍,還是我的槍,都沒半點兒動靜,這是何故?”
幾人面面相觑,為首的正心弟子推測道:“難道此地布有隐藏屍氣的陣法?”
陸庚:“那可不一定,說不準,這裡都是空墓。”
褚賦塵略一尋思:“有可能。”
那弟子嗤道:“胡說八道,這怎麼可能,誰蠢到建這麼多空墳?”
陸庚:“是不是空的,都掘開看看不就知道了。”說罷,槍尖紮進最近的墳冢,掀起蓋土,似是下秒變要将棺材撬出。
那弟子忍無可忍,拔劍壓住他的槍:“你想直接這麼挖?”
陸庚:“不這麼挖還能怎麼挖?難道用手掘?不不不,太埋汰,我可做不來。”
那三人不可置信,為首那正心宗弟子更是豎起食指:“胡鬧、别人的墳豈是你說挖就挖?你也不怕遭報應!”
陸庚聳肩:“人都死了,能有什麼報應?要是死者屍變後傷及活人,那才是報應。”
他以往都是看哪處墳屍氣重,便拿來鋤頭掘墓,若有化屍迹象,直接釘死棺中。
那弟子臉色愈發不善,劍壓着他的槍,就是不讓他啟棺。
陸庚不依不饒,非得将棺撬開。死人有尊嚴不假,難道活人的命不重要?僵持不下間,褚賦塵擡手,按住他的槍身:“走了。”
陸庚當他也不知輕重,正欲發作,卻被按住肩膀,清冽的冷香撲面而來,褚賦塵壓低頭顱,眼神沉沉,傳音入耳:“不必争執,稍後再行。”
心中不滿頓時煙消雲散,陸庚忽然揚起笑容,收槍:“行,你們赢了。”
這些修真名門是看不慣這種掘人墳墓的行為,倘若真要争個道德高低,吵嚷起來,怕是沒完了。
沒關系,他可以晚上偷偷來挖。
霧氣時濃時淡,明暗隐約交錯間,一座山村的影子漸漸顯現。
村碑上寫着三個字:蘭棹村。
村口老樹下支着茶棚,一位穿靛藍布衣的婦人提着陶壺迎上來,銅镯子磕在碗沿,撞出清脆聲響。
一名正心宗弟子拱手向她說明來意,婦人拿出一疊茶碗,在桌上排開,笑道:“早聽聞有仙長來本村滅屍,村長在祠堂等候,各位一路辛苦,先請潤潤喉。”
她斟茶的手穩得驚人,端起茶碗時,陸庚瞥見她虎口結着一層青黑硬痂,像是常年抓握留下的痕迹。幾人都察覺有異,誰也不想喝。一名正心宗弟子道:“拿開,什麼髒東西,不喝。”
婦人道:“這是規矩,若想進村,須得飲盡此茶。”
陸庚正想如何能逃過這遭,卻見褚賦塵從她手中接過茶杯,仰頭一飲而盡,将杯還回,道謝,老婦立刻笑顔如花迎他進村。幾人瞠目結舌,此茶顯然有詐,為何如此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