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庚趕忙跟上。

殿外，陶老太陪着笑，對一個頭纏青布的老巫拜了又拜：

“阿公，您有通天的法力，老婆子給您磕頭了，我就一個姑娘，不到二十就走了，老婆子今年七十，也活不了幾個年頭，不求她在下邊大富大貴，隻求她平平安安、沒病沒災的，您心腸好，求一求文昌公，給她安排個好胎……”

那老巫看了看陶母帶來的羊，不屑地笑了笑：“陶老太，早就和你說過了，别來這些虛的，若沒有誠意，就算咱們願意幫您，仙翁也不會幫你。回去湊夠了銀子再來，保你家妮兒在下面榮華富貴，早入輪回，下輩子還當女兒伺候你。”

陶老太為難道：“您也知道我家的狀況，為了把丫頭嫁出去，我家那兩畝山田都做了嫁妝，現在把家裡值錢的都賣了，才湊出一副棺材錢，現在就是把老婆子腦袋砍下來，也變不出銀子啊。”

神翁不耐煩地晃晃手：“沒錢還來求什麼，我警告你，怠慢我們沒什麼，要是怠慢了神仙，罰你女兒下陰司都是輕的，保不齊，讓她嘗嘗拔舌挖耳的滋味，下輩子再投胎當畜生！”

聞言，陶老太已是吓得面目發白，不敢多言。

聽他頤指氣使的态度，陸庚斂緊了眉。

不會又一個打着仙官之名招搖撞騙的吧。

但此地畢竟處西，自有本地仙官管轄，倘若貿然出手被察覺，保不齊會把自己搭進去。

陶老太還想哀求，道觀外傳來一陣喧鬧。

“都讓開都讓開，阿路公呢，在不在？”

方才還盛氣淩人的老巫立刻換了副嘴臉，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喲，這不是丁二麼，哪陣風把您吹來了？是寨主有什麼吩咐？”

一個家丁打扮的人帶着群精壯漢子推開燒香的香客，趾高氣揚地走進觀内，四下掃了掃，餘下的香客都像是老鼠見貓般躲開他的目光。他滿意地咧開嘴，笑道：“還有兩日少爺就要去接親，老爺遣我來瞧瞧，祭神的禮儀備得如何？”

老巫掩唇道：“瞧您說的，這麼大的喜事還能忘了不成，半月前就備好了，隻等迎親那天現殺的活羊羔子，就齊全了。”

陶老太的腳卻像生了根，恍惚不定地瞪大渾濁的眼，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家丁，聲音尖利：“你說什麼，我家女兒才死，都還未下葬，你就不怕沖撞？”

丁二這才注意到她，不屑笑道：“你那死鬼女兒沒福氣，死相那麼難看，還回來髒我們寨的風水。怎麼，還不讓我家少爺娶個有福的？”

四周安靜得有些詭異，香客們紛紛停下手裡的動作，看戲般看向這邊。

陶老太踉跄兩步：“我家妮兒才去半月不到，連土都沒入，這是寨子的習俗，白事期間不能做紅事，難道寨主就能不守規矩？”

丁二啐了一口：“呸，橫死的婦人本該拿去亂葬坡，寨主大度，才允她屍首回歸本家，别不識好歹。”

陶老太氣得上前兩步伸手推搡她：“你這說得什麼話，都是一個寨的，她也是寨主看着長大的，我們賣了地，花了十兩銀子請寨主出面，送她出嫁，死後不得安息，那是姓張的對不起她，輪不到你在這羞辱人！”

她的力氣哪能比得上魁梧的家丁。丁二一動不動，看着直到她胸口的小老太太，冷笑一聲，揮出拳頭朝她臉上打去：“少在這給我譜，就你家那兩塊毛都長不出來的破地，值十兩銀子？”

周圍衆人不約而同捏了把汗。

眼見老太太要吃下一悶拳，陸庚眼疾手快地饞住陶老太，順勢擒住丁二的手，攔在二人之間，冷道：“長幼有别，你怎可打她？”

丁二不知道從哪裡冒出個古怪道士，但本着身在妖鬼橫行的亂世，甯可得罪皇帝老兒，也不能得罪修士，他不敢太放肆，哂笑道：“道長多慮了，這老太婆嘴裡沒個把門的，我不過是吓唬她一下。”

阿路公站出來打圓場：“鄰裡難免有摩擦，大家有什麼矛盾私底下了解，别沖撞了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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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觀裡出來，陶老太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陸庚攙着她走出一段，她終于回過神，看向陸庚時充滿感激。

“陸道長，今天若不是你在，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麼田地。”

陸庚道：“無妨，您可是有什麼冤屈，若願意告知，我也可相助。”

陶母似是憋悶良久，恨不得一吐為快。她家世代貧苦，家裡隻有祖傳的兩畝薄地，膝下獨女因為長得漂亮，從小便被另一座寨子的張家看上，定了娃娃親。

張家靠行商起家，是這一代最富裕的商賈。張家少爺與陶姑娘同齡，二人也算青梅竹馬，待她成年，張少爺不顧族人反對，不願收陶棉為姨娘，執意要娶她為正妻。

老兩口以為女兒終于能過上好日子，把地賣了給女兒做嫁妝，誰曾想，隻嫁過去三年，女兒便橫死家中。張家人翻臉不認人，說什麼也不承認陶姑娘是她們明媒正娶的少奶奶，連她的屍身也不願意殓。

說到動情處，陶母忍不住掏出手帕擦眼淚。

陸庚出言安撫，凡人禍福自有司命定奪，若是妖邪作怪，管了便管了，若是天命不佑，他也無可奈何，隻是心中浮上疑雲，如今既然已經接了屍體回歸本家，單是為面子，身為寨主，也不至于任由寨民曝屍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