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說……”
向左擺,向右擺,定住,像時鐘的鐘擺。
兩個人影相對而立,沉默不語。
向左擺,向右擺,定住,撩起了劉海。
“你們兩個要沒想好談什麼,那先把我放下可以不?”
向左擺,向右擺,定住,頭皮就要刮到地面了。
向左擺…向右擺…
為什麼這裡會有一個陷阱呢,疑惑塞滿了拉穆特的頭腦。
“無聊的人生,無聊的人。”
拉穆特放棄了掙紮,雙手環在前胸,看着眼前的兩人。
還是神子最先有了動作,他扶了扶額頭,金色的瞳眸向着埃列望去,這面神聖又平滑的鏡子,包容又平等的将世界依原樣照出。
他好像想說什麼,看到埃列的刹那,又把話咽了下去,将心事化成了一個眯起雙眼的笑,不過很快笑容又如往常一般溫潤又柔和。
那個笑容雖然隻有熟悉,但是含義并不難猜,或者說在神子這個人的身上并沒有什麼難猜的。拉穆特這麼想着,取下了眼鏡,擦了擦。
晃動的幅度漸漸變慢,眼前的世界清晰了一點,兩個人依然對峙着。
關于那個認識沒有多久的年輕人,他渾身是血污,帽檐遮住眼睛,倒立着看,更看不清明,何況拉穆特現在腦袋快要掃到地上了,又逆着半天星光,隻能看到一個高大異常的黑影,看不出五官,也沒有表情。
他的視線近乎與地平線齊平了,兩個人的相貌身型都在視野中有些變形、失真,但天上的星光卻清清楚楚。倒立的世界很新奇,不過拉穆特已經開始有些厭倦了。
“都不在狀态啊,那看來隻能我自己想辦法咯。”拉穆特心裡說着,拔出了配槍,配槍在手上打了個轉,瞄準了腳踝之上的繩索,
忽然有什麼巴掌大小的光,帶着一陣簌簌風聲直向着他而來,拉穆特一驚,連忙側過身子。锵!利刃狠狠砸在他的□□上,拉穆特雙手一下子脫力,槍咣當掉在了泥地裡。匕首紮進他的雙腿之間的那片的樹幹上,月光下能看到星星點點的血迹。
“不是?這是幾個意思啊?”拉穆特驚訝的擡身看了一眼,挑了眉頭看向了始作俑者。
埃列将擲出匕首的右手慢慢放下,依舊沉默不語。
“你有話想和我說,是嗎?”神子先開了口,語氣中已有了一絲嚴厲。
雖然不想拆台,但是神子大人,您握着劍柄的手,也握得太緊了些吧。拉穆特沒了兵器,繼續插着手看起了表演。
埃列沒有開口,隻是将一直藏在身後的左手拿了出來,他的左手竟一直提着一枚鮮血淋漓的頭顱。
血液盡管已經幹涸,隻是五官實在是有些猙獰,看着不大面善。
“你……知道這是什麼。”埃列終于開了口,聲音已然沙啞,幾乎是用着喉嚨發聲陳述。
神子沒有說話。
“喲,眼熟。”拉穆特因為倒立充血而眩暈的頭腦霎時間清醒了不少,他捋了一下垂下來的劉海,忽然一拍腦門道,“這不是那誰家那小誰嘛,一會兒沒見,怎麼變成這樣了?”
埃列并沒有理會拉穆特,又将村長兒子的頭顱往上提了提,面向着神子。
神子的笑意一點一點地消失了,他手中利刃出鞘,持劍一揮,半懸的頭顱落在了血泥裡,歪栽着。埃列張開了手掌,又握成了拳,收了回來。他擡起頭,虹膜上映出的臉怒意轉瞬而逝。
埃列将雙手收回口袋裡,聲色不動。
實在頭暈啊,拉穆特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
“響馬為何是村民?”良久,埃列問道。
神子的怒意消去了,卻依然微皺着眉頭,對這個問題不予作答。
“神和響馬之間是什麼關系,合作關系麼?”埃列兀自問着。
“……”神子依然沒有說話,身體因憤怒而發着抖,雖然他極力壓抑着,但是依然可以從他的肩頭和身前白帛飄動的頻率看出來。
“你問這些做什麼?”神子說,“你剛剛才殺了一個人。”
“響馬被定義為人,而外來者卻非人。”埃列的語氣平穩,聽不出多餘的感情,也并不認為方才發生的事有不對的,“我需要找準我的位置。”
神子将長劍握在手裡:“就算如此,你也沒有理由殺人。”
“神子能殺得,我卻殺不得麼?”
“強詞奪理,響馬的存在緣由南領地的曆史,你無權幹預此地的規則……”
“我……”埃列将卡沙打斷,“我需要一個位置。”他指了指倒挂在樹上的拉穆特說道,“我猜出于某些原因,你也需要一個護衛,對麼?”
神子聽了,緩和了神色:“你…?”
“意思是合作。響馬的來由和神的關系我可以不作追問,不過我想,你最好可以告訴我。”
“你們要不要這麼嚴肅啊?談個合同的事,能先把我放下來嗎?和氣生财,和氣生财啊。”拉穆特的聲音裡已經有了無奈,他實在是頭暈的厲害。
“你的目的是什麼?自保?”神子因疑惑而習慣性地偏了偏頭。
埃列沒有答話,像是默認。
對面的神子長呼出一口氣,眉頭也舒展了,好像反而安心了不少:“這個你放心,我會盡我所能保障你的平安。這是我的承諾。”
埃列的鼻尖動了動,卻并沒有發出聲音,在長久的緘默裡,他明白,神子正等待着他的表态,所以他故意不做言語。
一直等到神子又展現出輕微的怒意,埃列才活動了手指,轉身撿起地上的匕首,割開了系在拉穆特腳腕的繩索。
拉穆特幾乎瞬間栽向了泥土,幸虧了身手利落,他用手撐住灌木翻身坐在了沒有血迹的地上,拾起自己的左輪手槍,擦了擦,收起了懷裡。
眼前正過來的世界竟然有些不習慣了,拉穆特從地上坐起來揉了揉腦袋,嘗試着給淩亂打卷的頭發梳出一個發型:“我要是工作中遇到你這種乙方,高低得給你一棒槌,再把你的薪水坑光。”
“好,那我會繼續擔任你的護衛,神子。”埃列收起匕首拉下了帽檐,說道。
神子聞言緩和了眉頭,重展露出那個有些虛僞的、溫和的笑顔,伸出手來:“并無必要稱呼我為神子,我的名字是卡沙伊德,叫我卡沙就好。”卡沙伊德向着埃列說。
埃列抿着嘴角,沒有答複,隻是擡起頭對上卡沙伊德的眼睛,眼裡的疑惑轉瞬即逝,重化為了警惕。
卡沙伊德隻當作他默認了,看着他微微笑着。
“诶喲你們真有意思,成年人的交談就是這麼高深莫測。”拉穆特搖了搖頭,有些嫌棄地挑了挑眉頭,好像也忘記了自己做了吊燒鵝的事,揉着肩膀道,“啊,好累好累,這一晚上給我累的,回村睡覺去了。”
說完,他手插在兜裡,晃晃悠悠地先離開了,卡沙伊德被逗得笑了,也轉身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