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錦歲早早起身穿戴上嶄新的小厮衣服,錦歲将烏發盡數束進玄色巾帻,碎發卻俏皮地溜出幾縷,垂在白皙的耳際。
她身形有些纖細,哪怕是最小的尺碼,她穿着也有些大。銅鏡裡的身影微微颔首,未施粉黛的面龐上,柳葉眉下那雙杏眼透着清淩淩的光,鼻梁小巧精緻,淡粉的唇抿成平直的線,平添幾分少年的英氣。
她彎腰蹬上粗布短靴,靴筒裹住纖細的腳踝,起身時随手抓過腰間的粗布縧子,三兩下利落打結。轉身的刹那,撞見正要進門服侍的春雨。
春雨被這副模樣的錦歲吓了一跳:“少夫人,您這是?”
錦歲忽而挑眉輕笑,眼尾的弧度又洩露出幾分女兒家的嬌俏,既有少年的清朗,又藏着獨屬于她的靈秀。
她走至春雨身邊,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我随夫君出府辦事,你切莫聲張。”
“辦事?”
春雨雖然不懂,但還是呆愣愣的點了點頭。
閑言少叙,錦歲并未多言。随後略有些心虛地貓着腰,打算悄悄溜進裴霁明的馬車。她伸手扶住車轅時,掌心傳來的涼意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跳聲卻愈發清晰,咚咚咚地撞在耳膜上。
若是夫君發現的話,會不會生氣啊。
算了,不管了。
掀開厚重的車簾,錦歲像隻偷腥的貓兒般鑽了進去。剛一進去,她便愣住了。
裴霁明早已端坐在馬車内。他手中的兵書半合着,食指輕輕叩擊羊皮封面,發出規律的 “哒哒” 聲,仿佛敲在她心跳的鼓點上。
裴霁明擡起眼,看向錦歲,那目光像是寒冰一般。
“夫君….我….”錦歲嗫嚅了半天。她僵在原地,藏青小厮服的衣角還攥在手裡,方才精心束起的發巾不知何時歪了半截。
正當她以為裴霁明會生氣地訓斥她時,頭頂傳來他淡淡的聲音。
“快坐好罷。寶來已經先我們一步出發了。以防他逃跑,墨铮在他身後悄悄跟着。我們也該出發了。”
錦歲點點頭,略有些窘迫地坐下。手足無措地眼神亂瞟,但是不敢擡頭看他。
看着她那副心虛的模樣,裴霁明的嘴角揚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那笑意像是初春融化的雪水,順着他唇角的弧度流淌,轉瞬又消失在緊抿的薄唇間,隻留眼底一抹轉瞬即逝的溫柔。
“怎得穿成這樣。”
錦歲有些羞赧。車内光線昏暗,卻難掩錦歲泛紅的臉頰,藏青小厮服松松垮垮地裹在她纖細的身上,原本利落的短打在她身上反倒襯得身姿越發柔美,與往日裡明豔動人的模樣大相徑庭。
“我是怕夫君覺着我礙手礙腳,就換了小厮的衣服偷摸跟上。但、但我是真的想幫忙。”
裴霁明喉間發出“嗯”的一聲,聲音輕輕地,随後便沒再言語。
此刻馬車已經開始行駛,裴府距城西的那家茶肆還是有些距離的。車内開始有些颠簸,錦歲擡手将自己頭上束好發的頭巾又規整了一番。
車内的空氣仿佛被凝固,唯有車軸碾過青石闆的轱辘聲從車外隐約傳來。二人獨處在一個封閉的空間内,讓錦歲更加緊張。
錦歲咬着下唇,努力讓自己的呼吸變得平穩,可心跳聲卻愈發清晰,仿佛要沖破胸腔。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攪着衣角,試圖轉移注意力,卻在不經意間與裴霁明的目光相撞。那道目光帶着灼熱的溫度,燒得她耳尖通紅,慌忙将頭埋得更低。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聲突如其來的 “咕噜” 聲驟然響起。
錦歲渾身一僵,瞬間瞪大了眼睛,恨不得将自己整個藏進衣袍裡。那聲響亮的腸鳴,像一顆投入深潭的巨石,将原本就緊繃的氣氛攪得粉碎。
此刻的她甚至窘迫到想要立刻從車上跳下去。
錦歲隻覺得臉上一陣滾燙,連脖子都紅透了,結結巴巴地開口:“我......我今日忙得忘了用膳......”
聲音越來越小,都後面更加細如蚊呐。
誰能來救救她,好想逃離這裡。
她垂下頭,羞赧地閉上眼睛。
可沒料到的是,裴霁明從一旁的案桌上端來一碟白玉般的芙蓉糕,遞到錦歲的面前。
“吃罷。”
他的聲音平淡到不容抗拒。
錦歲小心的接過後道了聲“謝謝。”
車内又是一陣寂靜。
錦歲小口的吃着芙蓉糕,糕點入口綿軟,卻在舌尖漾開過分濃稠的甜膩,混着豆沙餡裡若隐若現的玫瑰香氣,幾乎要将人溺斃在這馥郁之中。不僅如此,芙蓉糕又有些噎人。錦歲剛吃了兩口,就有些吃不下去了。
可她一想到是裴霁明給她的,吃了兩口就放下會不會不大好?
于是她又硬着頭皮咬了兩口,每吞咽一次,喉間都傳來幹澀的摩擦感,像有團棉花堵在胸口。她漲紅着臉别過身,試圖用咳嗽掩飾窘态。
餘光瞥見裴霁明擡手的動作,她還未及反應,一杯溫熱的茶水便被塞進掌心。
錦歲又乖乖地說了聲“謝謝。”而後開始大口大口的将茶水飲入口中。
這下總算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