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璧的誇贊反倒讓錦歲更加不好意思了,她淺淺笑了一下後,吩咐盼兒去服侍表小姐沐浴。
盼兒手腳利落,福了福身便疾步引着薛沉璧往内院走去。半刻後,盼兒領着梳妝完畢的薛沉璧走出來。
暖黃光暈裡,薛沉璧款步走出。她的容貌清冷,眸光流轉間透着寒潭般的清冽。鼻梁高挺筆直,唇色卻蒼白如紙,偏生輪廓鋒利得像是用刀刻出來,透着拒人于千裡之外的疏離。
錦歲拉上她去前廳用膳。
暮色漸歇時,裴霁明也從校場回來。他身着玄色勁裝,腰間的玄鐵長劍随着步伐輕晃,發出清越的碰撞聲。
他翻身下馬後,一旁的小侍小跑着迎上來:“少爺,今日府上來了位滄州來的表小姐。到咱們府上投親,眼下老夫人和少夫人已将表小姐安頓好了。”
表小姐?他雖疑惑了一下,但立刻就想到了是誰。幼時常看見父親因為尋找不到裴瀾姑姑的下落而歎氣,那位表姑娘興許就是裴瀾姑姑的女兒。
裴霁明擡手整理了下微亂的領口,喉結上下滾動,發出一聲低沉的回應。
大步流星踏入前廳後,第一眼瞟的就是錦歲。
而後再看向另外二人。
見裴霁明回來後,沈氏面上帶了笑意,對着薛沉璧說道:“這是你霁兒表哥。”
話音未落,薛沉璧便福了福身,脊背繃得筆直,鴉青發間的玉簪随着動作輕晃,卻未擡眼多看對方分毫。
“表哥好。”
簡單三個字後,薛沉璧便沒再說什麼。
反觀裴霁明他漫不經心地掃過少女蒼白的側臉,然後淡淡地“嗯”了一聲。
錦歲有些錯愕,他們兄妹二人難不成都如出一轍的冷淡麼。
晚膳結束後,裴霁明還是一如既往地回了書房。
錦歲叫住薛沉璧。
“明日我帶你去添置些衣物和胭脂水粉可好?”
薛沉璧淡淡道:“倒也不必如此麻煩,我貿然過來投親已經給府上添了不少麻煩了。怎好意思勞煩嫂嫂。”
“哪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錦歲伸手輕輕按住她發涼的手背,指尖觸到她腕骨凸起的棱角,心口忽然發酸。
薛沉璧輕輕點頭:“既然如此...便聽嫂嫂安排吧。”
錦歲這才安心的笑了笑,随後叮囑着盼兒好生照顧薛沉璧。
薛沉璧看着錦歲的臉沉默了半晌,想說的話還是卡在嘴邊沒能說出口。
看着薛沉璧離去的身影,一旁的春雨低聲對着錦歲說道:“奴婢總覺着這位表小姐怯生生的。”
錦歲歎了口氣:“薛姑娘自小就吃了不少苦頭,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總得謹小慎微些。”
她瞧着暮色下那禁閉的房門,不禁又為薛沉璧的遭遇扼腕歎息。
翌日清晨。
錦歲起身後簡單收拾了一番,随後去薛沉璧的住所尋她。
剛步入薛沉璧的房間便見雕花槅門半掩着,一抹月白色身影立在窗前。晨光斜斜灑在薛沉璧身上,她垂眸整理着褪色的裙帶。
聽見腳步聲,她轉身福了福身。乖巧的模樣倒叫人生出幾分心疼。
錦歲上前拉住她微涼的手:“走,今日定要讓雲錦閣的繡娘給你裁幾身像樣的衣裳。”
西街雲錦閣的鎏金匾額下,掌櫃哈着腰将最新的料子盡數鋪開。
錦歲拉着着薛沉璧,指着月白底色繡着淡藍海棠的軟煙羅笑道:“這顔色襯你膚色。”又拿起藕荷色的織錦在她肩頭比劃,“再做兩身夾襖,秋涼了也好穿。”
薛沉璧垂眸站在琳琅滿目的綢緞間,看起來興緻并不高。
錦歲大手一揮,購置了不少名貴的布料給薛沉璧裁衣服。
她指着那些布料:“勞煩掌櫃的量好尺寸後盡快将衣服趕制出來送到裴府。”
掌櫃點頭哈腰的笑呵呵:“夫人您就放心罷!”
料子挑完,她又要拉着薛沉璧去看首飾。
薛沉璧拉住錦歲:“夠了嫂嫂,真的夠了。我用不了多少首飾。”
不顧薛沉璧的反對,錦歲還是拉着她去了隔壁的首飾鋪。
“以前我還未出閣的時候,常來這家鋪子看首飾。你且看看,有沒有合心意的?”
薛沉璧架不住錦歲的熱情,就随意指了幾件首飾。
在回府的路上,錦歲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總覺得你悶悶不樂的。”
薛沉璧如實回答:“我總覺得好不真實,生怕這是一場夢。”
昨夜外祖母摟着她落淚時的體溫,今日嫂嫂握着她手挑選衣料時的關切,此刻都化作萦繞在心頭的暖流,可越是溫暖,越讓她生出幾分患得患失的惶恐。
說完,她又不禁感慨道:“嫂嫂待人處事妥帖,性子又溫柔….也不知表哥哪裡來的福氣,竟能娶到嫂嫂這樣的人。”
其實她昨日就看出來了,他們夫妻二人的貌合神離。她那位表哥周身仿佛籠罩着一層無形的寒冰,待人皆是冷冰冰的模樣,連回答都簡短得敷衍。
而歲歲表嫂性情溫和,待人進退有度,才情容貌俱佳,這樣不可多得的閨秀,本該被捧在手心呵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