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有段時間災情頻發,平陽按理說是朝廷赈災去得比較及時的地方。但卻突然爆發了疫病,最後在那裡的人十死九生。偶爾有逃出來的,也是運氣好罷了。”
“這案子水深,若你們牽涉其中,更要多加小心。”
直到走出西廂閣時,池熙恒還在想着池巍的這番話。他愈發感到前方疑案重重,撲朔迷離。
“池熙恒!”
是孟女士的呼喚聲。
他循聲望去,拎着茶籠的手倏地收緊。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按下了暫停鍵,連風聲與竹葉的沙沙聲也消失。
梁同玉換了一身利落的裙裝。
不是閨閣中常見的石榴紅,反而像塞外落日浸透的殘霞色。幾縷碎發掙脫緞帶,耳畔還搖曳着珊瑚墜,馬尾辮梢掃過腰封,整個人看起來靈動又柔美。
他莫名有些喉頭發緊:“你換衣服了?”
……
孟叙慈在一旁翻了個白眼:“真是和你們爺倆說不通。你爹也這樣,我一通收拾,他隻看出換了衣服。”
梁同玉倒是好脾氣地開口:“是夫人舊時的衣服,但是我穿來意外合身。”
孟叙慈比梁同玉稍高一些,這套衣服是她年輕時候和池巍遊曆山川做的一套便裝。因為稍小了些,此後便一直閑置,現下拿給梁同玉穿倒是正好。
孟叙慈圍着梁同玉轉了一個圈,越欣賞越滿意:“這款式放到現下也不過時,顔色更是陰差陽錯合了最近流行的做舊風,真是不錯。”
她還給梁同玉的眉間畫了花钿,是半朵胭脂色的寒梅,配上眼尾一抹薄紅,簡直完美。
池熙恒也贊同地點點頭,這太好看了。
梁同玉被他們看得有些害羞,也有些雀躍。
她紅色的裙裝其實一直不多。
因為她以為紅色應該适配鮮豔明亮的美人,或者嫉惡如仇、敢愛敢恨的俠女。
而她不是。
現在看來,或許她也能偶爾嘗試一下?
“你穿紅色真好看,我還沒見過。”池熙恒說的是包括分班以來的現代校園裡,似乎從來都沒有見過梁同玉穿紅色的衣服。
但梁同玉看起來明明不像不喜歡的樣子。
于是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建議道,“這件不如别還給我娘了,我之後重新幫她買一件。也再給你買條紅色的。”
梁同玉的瞳孔因為驚訝而微微放大,還沒等回複便聽到一旁的孟叙慈樂呵呵地答應了。
“我要換個色兒,最近時興深色的。”孟叙慈這就開始挑起來,“你不懂就多問問店裡的姑娘,别買太鮮豔的。”
“知道啦——”池熙恒拖長聲音應了,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晚點回來給你買。”
好……溫馨的家人。
梁同玉悄悄觀察,感覺自己窺見了他們日常相處的幸福一角。
-
去楊家的路上。
池熙恒問鄭元濟打算先從何處查起。
鄭元濟想了想,說:“失蹤者名楊琮,九歲。他父親是鴻胪寺卿,這個時段忙使臣接待時常不歸家;祖父更是當朝太師,他孫兒失蹤那日正好伴君随行。”
“若不是巧合,便是熟人作案。所以我傾向于從内部開始查。”
池熙恒剛從小厮身份蛻變過來,對府門宅院的人員結構不要太熟悉:“既然如此,應該重點排查那天有機會出去的家丁,或者告假有異的。”
梁同玉蹙眉:“但若真是熟人作案,到現在也沒被抓出來。這個人心思未免太缜密了。”
而且及其膽大妄為,心狠手辣。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見了凝重的神色。
“走一步看一步吧。”池熙恒強調,他下意識地看向梁同玉,“實在不行就撤,總之安全為上。”
很快便到了楊府,有門房去通報。
聽聞老夫人卧病在床,是楊夫人出來接待了他們。
她看上去蒼老了許多,眼下有明顯的青黑;扶椅起身時甚至有些踉跄,用絹帕掩唇止不住地輕咳。
梁同玉擔憂地看向她。
若說之前孟叙慈給她一種溫暖如春的生命力,蓬勃向上;那楊夫人就好似行将就木的枯樹,搖搖欲墜。
可明明兩人是差不太多的年紀。
梁同玉沒忍住開口:“夫人……您先坐下歇息吧。”
楊夫人擡眼向她看來,有些眼暈,虛弱地應了:“多謝。恕我接待不周,實在是琮琮丢了以後,我心裡難受……”
鄭元濟給了她緩沖的時間,歇了一會兒才問:“夫人,您方便講一下當天的具體情況嗎?我們想幫您找找還有沒有其他線索。”
楊夫人認得鄭元濟,她哽咽着開口:“唉,其實我也與你爹講過了。那日原本是元宵燈節的前一天,街上已經有不少花燈了。琮琮突然起興說要去外邊玩,我心想反正就在一條街上,來去安全也方便,就帶了幾名家丁一起外出。”
“結果我轉頭買個花燈的功夫沒看他,霎時爆開一陣巨響,然後琮琮就消失了……當時我腦子裡嗡地一下就慌了,立馬滿街去找。可就那一條小小的街,突然來了不少人,沖散了我與家丁;後來我們在那附近挨家挨戶地問,也都沒人見過琮琮。”
她說着說着眼裡又淌出晶瑩的淚珠,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紋路,面上悲痛難忍。
梁同玉忍不住輕輕拍了拍她,目光擔憂地看着她指縫間滲出的血珠。
“夫人,當天府裡還有哪些出門的人呢?時機卡得這般巧,很可能是熟人作案。”鄭元濟雖不忍,卻也隻能繼續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