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們長戟交疊,将馬車攔在城門前。
城門的守備變得森嚴了,出入一律都要盤查,被馬車這麼一堵,原本就不通暢的道路更加擁塞了。
車夫在外面向攔着馬車的守衛求情:“這是端木府的馬車,送我們夫人和姝君去青淄。我們急着趕路呢,還請這幾位大哥行個方便吧。”
守衛雖然聽到端木府的名号,也不為所動,聲音很是冷硬:“我們都督有命,綏平君大婚在即,南邊又不太平,城門要加緊守備,不得随意出入,還請夫人和姝君恕罪。”
端木舒隔着竹簾向窗外喊:“我回我自己的外祖家,也不讓?綏平君的大婚,想去觀禮的人能把平葭宮擠滿,害怕少我這一個?”
即便她親自出聲,守衛仍是道:“姝君稍安勿躁,已遣人去問了,還是安心在這裡等着大人的決斷吧。”
馬車周圍擠着熙攘的人群,似乎是被人群中的抱怨聲感染,拉車的兩匹駿馬也有些煩躁起來,它們撂了撂蹄子,搖晃腦袋噴出粗重的鼻息。
眼看日頭漸高,端木舒看了一眼睡倒在車廂中的母親,心中很是焦急。若文耀連她們也不肯放出城,那便什麼計劃都無從談起了。
正在思索對策之時,遠遠有馬蹄聲馳來:“讓開,都讓開!”
奔馬快速地接近了,而後在馬車變停下,人聲又響起:“夫人和姝君久候了。按昨日的新令,出入都需搜檢,恐怕夫人和姝君的馬車也不能破例。小人從府中帶了侍女,還望夫人與姝君見諒,允她上車一探。”
端木舒朝燭兒點了點頭,示意燭兒打開車門。
那侍女垂首鑽入車裡,先對遲姣和端木舒各行了一禮,然後擡起頭,在車内環視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角落裡那隻小箱子上。
燭兒道:“這是姝君和夫人的衣箱。這次出行從簡,本也沒帶幾件衣裳,這麼小的箱子,能藏什麼?也要驗看不成?”
那侍女怯生生看了端木舒一眼,垂首不語。
端木舒對燭兒道:“還是别為難她了,打開吧。”
燭兒不情不願地将箱子打開,幹脆拎起上層的幾件衣服随手抖開:“要一件件地看嗎?”
那侍女又朝遲姣和端木舒行禮:“婢子冒犯了,搜檢無疑,婢子告退。”
侍女退出去後不多時,車外人便道:“夫人與姝君可以出城了。”
攔着馬車的那兩個守衛讓到了車側,車夫在門外請示一聲:“姝君?”
端木舒點頭:“走吧。”
馬車中一暗,穿過城門的甬道,而後重新灑入天光,走出了繁城。
端木舒隔簾向後望,看着那漸漸遠去的城門和綿延的磚灰色城牆。
她從小到大幾乎沒有離開過繁城,而如今這座城在文耀的管制之下,她這一出來恐怕就被隔絕了城中的消息,感覺像逃出了一隻籠,卻也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筝,心中有些沒着落。
東門外不似城南那般都是農田視野開闊,綿延都是密林,馬車一轉,便将那座城掩在了樹木之後。
“姝君,怎麼辦?”車夫在車外輕聲問。
燭兒跪坐在門邊,聽到這一問,也擡頭來看她。
端木舒幫躺在一旁的母親掖了掖被子,母親早上勉強起身,此時又沉沉睡着,如今萬事都隻能靠她一個人拿主意。
文耀封鎖城門,想必是為了監視和控制世族的動作,他放自己與母親出城,或許是因為一貫不把女眷放在眼裡的傲慢,但以他如今的處境,還是不要想得太過簡單了。
她轉向燭兒:“把信鴉拿出來吧。”
“現在就放?”燭兒有些猶豫:“咱們可就隻有這麼一隻。”
端木舒擡簾向車後看,但林深道曲,看不到遠處,她放下簾,仍舊說道:“拿吧。”
燭兒湊到車輿角落裡,打開那隻衣箱,除去上層的幾件衣物,底下掩着一隻扁扁的鳥籠,剛夠籠中的鳥兒蹲伏在其中。
燭兒把鳥籠拿出來,從中捉出那隻全身漆黑,隻有肩上兩點白色的小烏鴉。這小鴉在箱中安安靜靜,乍一見了光,也沒有叫喚或撲騰,隻是腦袋歪來歪去好奇地看,看得出訓練有素。
端木舒已經從香囊裡取了一條蠟箋,拔下發簪在上面劃了一行字,然後将蠟箋仔細地卷在小鴉腿上綁好,從窗中放了出去。那黑色的小烏鴉并不急着飛高,一頭先鑽進了路旁的樹冠裡,隐沒了身影。
馬車也沿着官道繼續向北,到了日暮時分,才終于到了沿途的第一處官驿。
下車前,端木舒悄悄吩咐車夫江彥:“一會兒你小心些,去周圍探一探,看看我們身後有沒有尾巴。”
見端木氏的夫人和姝君到來,主簿與驿卒不敢怠慢,将她們迎入一間灑掃幹淨的上房,又給江彥安排了一件耳房。
端木舒和燭兒将遲姣安置妥帖,随意吃了些東西,便在屋中靜待,不多時,江彥便來敲門。
燭兒開門将人放進來,端木舒站起:“如何?”
江彥行個禮:“回姝君,的确有兩騎尾随在後。”他說着擡手大略指了個方位:“現下兩人都藏在館驿東邊的林中,大約是要在那裡過夜。那邊地勢高,可以望見驿中情形。”
端木舒又問:“什麼行頭?”
“應是軍中探馬,看身形步态也有些身手,而且馬後都帶着鴉籠,怕是有奉命定時傳信,更是不好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