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舒點頭:“你先下去休息,切記下半夜要醒着待命。”
江彥領命退下。
燭兒說:“姝君就是為這與曲離傳信的?”
端木舒又點頭:“怕文耀不盯着我們到了青淄不會罷休,我在信中讓曲離找些人來替,隻盼人能今夜趕到,否則又要拖延一日。”
燭兒熄了燈火,但兩人并未睡下,仍舊在黑暗中等待。
直等到晦明将曉,正是最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聽見窗戶響動,三個人影從屋後的窗中翻進來,向端木舒行禮:“姝君。”
借着屋外廊下的燈籠透進來的微光,端木舒大略看出那三人,其中一人是男子,另兩名女子身形與端木舒和燭兒相仿。
端木舒将那男子打發去找江彥,自己與燭兒和那兩名女子換衣裝。
一夜過去,天乍明時,遲姣終于醒來。端木舒整裝坐在榻旁,将母親浮起,看母親的氣色似乎略有起色,她輕輕道:“母親,阿舒就在這裡别過了。”
遲姣拉起她的手,握了一握:“切記要小心行事,萬一事不能成,也不要執意勉強,隻管先去青淄,我們母女再做商量。”
端木舒點頭:“母親也要小心,車後有人跟着,萬一露了破綻,我怕母親會有危險。”
遲姣又拍拍她的手背:“你同你阿兄都能獨當一面了,我這個做母親的,這點事難道還應付不來?隻管放心去吧。”
端木舒與母親在屋中暗暗道了别,那兩名女子照端木舒和燭兒的模樣裝扮,帶起面紗,扶持着遲姣上了馬車,而從曲離來的男子已換了江彥的衣裝,充作車夫。
待馬車離開,從江彥所示的樹林上方,一羽漆黑的小鳥撲棱棱地從晨霧裡飛起,在灰白的天空下很是顯眼,迅捷地向繁城方向去了。
端木舒和燭兒偷偷翻到屋後,和候在院牆邊的江彥碰了頭,蹲在驿邊的樹叢中偷望官道,直等到文耀派來的那兩騎探馬從岡上的樹林中鑽下來,沿着官道向北跟去。
三人這才悄悄離開驿站,按曲離三人的指點,在另一片樹林中找到了他們帶來的馬匹。
端木舒和燭兒同那兩名女子所換的是男裝,如今兩人都束起發髻,扮作少年模樣。
端木舒挑出一匹看上去最溫馴的青花母馬,把缰繩遞到燭兒手裡。
燭兒看着手中的缰繩,猶猶豫豫:“燭兒馬術不精,不知會不會拖了姝君的後腿。”
端木舒拂去馬鞍上的露水,翻身上馬,回過頭看見燭兒的樣子,笑道:“怎麼,害怕?”
“哪、哪兒的話!”燭兒臉一紅,也踩着馬镫一躍上馬。
端木舒提着馬缰控馬轉了個圈,□□的馬脾性很穩健,她驅馬走到燭兒身邊:“放心,我不要你跟去南郡,我要你回一趟曲離。”
“回曲離?”燭兒家在曲離,聽到這話,不僅松了一口氣,還有一絲欣喜。但随後她又小心地握着馬缰,不安起來:“燭兒說好的要跟姝君同甘共苦,怎麼能讓姝君一個人去南郡冒險。”
“這不是有江彥嘛,要你跟着也是負累,難不成到了南郡還要人伺候洗漱梳妝不成?”端木舒說着,端木舒說着,低頭從佩囊裡拿出一枚骨币,這是尋常傳遞家主之命常用的信物。
“我有兩件事要你做。”她把骨币塞進燭兒的袖袋裡:“你到了曲離,命族中軍備不得懈怠,除非家主另有傳令,否則即便開春,也不能放兵卒歸田。另外讓他們立刻清點軍備人馬,出一份詳文給你。”
燭兒捏了捏袖袋,确保那枚骨币安然躺在最底下,點頭:“軍備事關機密,隻怕就算持币,族老們也未必肯把這樣重要的東西交給我。”
“骨币隻是方便你在曲離行事,這個才是用來調度軍備的。”端木舒從懷中取出一封早準備好的書函:“他們見了這個,就一定會聽了。”
書函面上,有一個近乎環形的奇特印鑒,那是麟骨的截面上,金玉相錯形成的天然紋理。
燭兒雖并不十分明白這印鑒的特殊之處,但還是小心将書函藏進懷裡。
端木舒又說:“辦好之後,你再取幾尾信鴉,到莘裡等我。我若出了南郡,必然先路過莘裡,你每日酉時到城門附近候一刻鐘。”
燭兒點頭:“燭兒明白了,一定盡快将事情辦妥,去莘裡等候姝君。”
端木舒想了想,又道:“你離開曲離之前,把骨币留給你父親。我從南郡回來若有大事,隻靠傳書調動,怕族老們拖沓延誤,還得讓你父親幫着督策。”
“是,您就放心吧,我爹那暴脾氣,除了主君,誰都敢罵。”燭兒揚揚袖口:“再給他這個,他腰杆子就更硬了,沒有辦不成的事!”
見兩人大緻談妥,江彥驅馬過來,揚鞭指了指:“姝君,從這裡繼續往西,有一條小道可以向南。”
晨霧漸漸散去,但天仍舊陰沉着,端木舒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林深草密,沒有人迹。
燭兒去曲離要繼續向北,端木舒又轉頭看看她:“雖然現下沒人跟蹤,但曲離附近或許還有眼線,這馬必識途,你隻管放缰任它穿林走草,不要上官道。”
“等等!”燭兒突然想起什麼,伸手進懷裡摸了摸,摸出個錢袋來,塞進端木舒手裡:“姝君此行不能露名姓,身上沒錢可不行,我特地準備的。”
端木舒掂了掂,沉甸甸的錢币在裡面細碎作響:“還得是我的好燭兒想得周到。”
燭兒有些紅了眼眶:“姝君,南郡兵荒馬亂的,您一定要小心啊,燭兒等您回來。”
此去南郡,路途漫漫,前景茫茫,端木舒隻能點點頭,拍了拍燭兒的肩膀。
而後她一夾馬腹,跟着江彥往密林深處,踏着衰草枯枝,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