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阿靜也知道了給她流民放糧的事,端木舒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嗯。不過我看你沒去那裡,所以就留了點給你送來。”
但阿靜卻神色慌張地把包裹塞回她懷裡:“我不能收。我一個人,燒火煮飯,會有麻煩的。”她說着又朝端木舒和江彥身後看了看,然後忽地爬起來,把擱在老人身邊的吃剩的糕餅揣進懷裡,又拖那已沒有氣息的老人,似乎想将她背起來。
但老人的屍身已有些僵硬,阿靜一時沒能将她架起來。端木舒不明所以,但還是上前搭手幫她扛起了老人。
阿靜回頭看了她一眼:“你們也快些走吧,最好連夜離開這裡,餓極了的人,吃不飽的。”她說着,背着死去的祖母,鑽進了密林裡,消失了蹤影。
端木舒雖然能明白阿靜的勸告是什麼意思,但是即便人不用休息,馬的狀态看來也不得不修整一夜了。
城門這時候一定已經下了鑰,也隻能就近在林邊将就一夜。
江彥清理出一小塊空地,找些枯枝落葉點起一小堆篝火。
端木舒望着火焰,想起阿靜說的不敢燒火煮飯,有些擔憂:“要不把火滅了吧?”
江彥用一根樹枝撥了撥火堆,讓火燒得更旺些,話終于多了兩句:“少君安心。夜裡寒涼,火光也可驅一驅蛇蟲猛獸,若有事,也看得清些。”
江彥侍弄好篝火,把刀抱在懷裡,在一旁坐下。看他的樣子,是沒打算睡的,端木舒心裡更多了些愧疚。
但疲憊襲來,她不知不覺,倚着樹幹就睡了過去。
“找到了!找到了!”
不知睡了多久,端木舒被興奮的人聲喚醒。
她睜開眼,火堆仍然在燃燒,底下積起不少灰燼,而江彥已經站了起來。
江彥将刀提在手中,冷聲喝問:“什麼人?”
一個衣衫褴褛的男人從黑暗中走出來,他的臉映上火光,顯得更加嶙峋:“小的是城外的流民,聽說大人白天在流民營裡施米,小的照顧老爹去得晚了,沒領到,大人行行好,能不能再施舍施舍?”
這男人态度謙恭,言辭懇切,看起來倒沒什麼惡意。端木舒安心了些,她站起來走到馬旁,在鞍袋裡拿出先前留給阿靜的那一小包米。剛要走上前去,想了想,還是在江彥身後站住,将包裹丢到那男人面前:“這是最後的了,你拿去吧。”
男人忙撲到地上将包裹搶進懷裡,眼睛被火光映得發亮:“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他話音還未落,背後忽然呼啦啦地冒出了一群人來,足有十幾個。這些後來者也都一臉期盼地看着端木舒和江彥。
“大人行行好吧,小人還有病母。”
“孩子快餓死了,求大人再給些吃的吧!”
“大人,求大人可憐可憐!”
端木舒搖搖頭,指着第一個到來的男人:“真的沒有了,最後的都在他那裡了。”
見周圍人望過來,那男人一雙黢黑裂口的手将包裹緊緊地抓在懷裡,後退兩步,一轉身,奔進了夜色裡。
人群中有兩個轉身追出去,但大部分人都留了下來,其中有人道:“大人應該還有吃的吧,求求大人,再給些吧!”他們的目光都盯着兩匹馬鼓鼓囊囊的鞍袋。
但那是人馬行路的口糧,少了它們,就撐不到南郡前線。端木舒隻能堅定地搖搖頭:“抱歉,我們實在沒有富餘了。”
但流民們并沒有放棄離開,人群中有個人走了出來。
江彥立刻将刀橫在胸前,不過還沒有出鞘,隻是戒備地看着來人。端木舒向後退了一步。
這人拖着虛浮的腳步走到江彥面前,突然撲通跪了下來:“求大人發發善心吧!我們在這些人采香為生,生計本就隻夠糊口,如今被葛章人趕出來,從芥城一路往北走到這裡,就靠着野菜度日,老人妻小還活着的,都奄奄一息了。大人就算不可憐我們,也可憐可憐老幼吧!”
他說完,伏下身去,使勁地磕頭,額頭在土地上砸出沉悶的重響。
後面的同伴們見他這樣,也都紛紛走過來,一群人都跪倒在兩人面前,把頭磕得此起彼伏。
“求求大人了,發發善心吧,可憐可憐吧!”
江彥略側了側頭,餘光瞥一眼端木舒,端木舒看着衆人匍匐在地的模樣,雖然心有不忍,但還是朝江彥搖了搖頭。
江彥道:“你們回去吧,再等等說不定會有轉機,别在這裡白費力氣了。”
那頭一個走過來磕頭的男人直起身,擡起胳膊在臉上擦了兩把,涕淚染得黑黃一片:“大人們想入城就能入城,想出南郡就能出得了南郡,分給我們一些吃的,也不過就是換個地方再行補給。我們現在身無分文,肚裡空空,回頭路走不動了,在這裡也是死,哪裡還有什麼轉機?大人就不能行行好嗎?”
端木舒還是硬着心腸道:“我們有要事在身,耽誤不起,實在愛莫能助。”
聽她們堅持這樣說,有些人陸續從地上爬起來,臉上都是悻悻的神情,轉身慢吞吞地準備離去。
忽然,有個人拉住了身邊的人:“他們是人,我們也是人,我們都這麼求他們了,他們還見死不救,都到這一步了,我們跟他們客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