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暈暈乎乎地向前走着,好幾次險些被自己拌倒,都被身邊的宮人眼疾手快地扶住。
他身上酒氣重不說,身側兩位舞女更是脂粉味重得刺鼻。
顧時安依舊端坐于遠處,他蹙起眉,盯着對方的眼神漸漸發冷。
這番行為惹怒了六皇子,他暴怒出聲,“不理我,你敢不理我!”
說着,他用力甩開攙扶着自己的人,快步向前,跌跌撞撞地走到案桌那端,伸手抓着那桌沿就往上擡。
他醉得厲害,站又站不穩,擡的時候方向一斜,桌案上的東西登時滑向一側,琉璃盞噼裡啪啦地砸在地上,碎成好幾半。
“你個野種也敢看不起我!”
“沒爹沒娘的賤骨頭,真當自己是父親的兒子,給我耀武揚威來了!”
就在他沖過來的那一刻,顧時安立即像炸了毛的貓一樣瞬間起身,手心摁在腰間的配刀上。
怪物未必知道野種是什麼意思,他也并非是耀武揚威,隻是單純地感受到了對方的惡意和殺心,做出的自保行為。
一旁的扶桑也跟随他起身,有些詫異地望着對面憤怒的六皇子。
她從來沒有相信過顧時安是魔尊之子的說法,畢竟虎毒不食子,不該有猜忌和利用。
但她沒想到,這在宮中根本就不是秘密。
所有人都在利用他,也看不起他。
怪物會感到痛苦嗎?
扶桑看向他,心裡告訴自己答案。
不,不會。
怪物不懂何為愛恨,更不要提那些錯綜複雜的情緒。
六皇子剛剛用了蠻力,又使勁吼了一嗓子,本就昏沉的頭腦愈發不清晰了,他的目光落在地上,又暈頭轉向地試圖找到顧時安的所在方向。
視野一片模糊重影。
很快,他便鎖定了一個人。
正是扶桑。
那雙混沌不清的雙眼有過片刻的失神,憤怒煙消雲散,神色變得癡傻,他瞪大眼睛,好像是看到了什麼神迹一般。
“美……”他嗫嚅着出聲。
太美了。
世間竟有如此美人,簡直像神女下凡。
“美人,美人……”他渾身興奮地顫栗着,伸手就要去跌跌撞撞地抓扶桑。
美色當頭,那裡還顧得上顧時安。
他像一頭發情的野豬,惡心下流的神情令人作嘔。
扶桑不悅地擰着眉,眼底的溫柔笑意煙消雲散,隻留下厭惡的本能。
她身形一閃,避過六皇子的手,躲到了顧時安的身後。
撲了個空的六皇子下意識就去尋找她的方向,再次追了上去。
這一次,有人攔下了他。
顧時安冷着一張臉,不客氣地将六皇子踹翻在地。
“出去。”怪物發出低啞的警告聲。
那些兄友弟恭的道德指令困不住他,他若是忍無可忍,就會毫不猶豫拔刀殺了對方。
六皇子經過這一踹,疼痛讓他清醒了不少,後知後覺的他登時暴怒起來,手指顧時安,大吼道:“你放肆!”
顧時安握緊腰側的刀柄,臉色更是陰沉地可怕,目光如刀子一般劃過六皇子的手指,似乎已經盤算着怎麼切下來。
“出去。”他咬牙切齒地再一次重複道。
眼看兩人箭弩拔張,顧時安即将失控殺人。
一道聲音響起。
“六殿下,六殿下!快停下,不能這樣!”
樓冥高喊着從外面跑進來,經過守在一旁束手無策的宮人們,眨眼間便到了跟前,慌慌張張地抓住六皇子指着顧時安的手指壓下來。
“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樓冥跑得滿頭大汗,他本就上了年紀,被這麼一折騰,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的。
他這兩日千防萬防,就怕這兩位碰面,顧時安陰晴不變,随時可能背叛指令,六皇子又是個不中用的酒囊飯袋,但脾氣暴躁,風流成性,總能惹出麻煩來。
沒成想,這六皇子如此膽大包天,把他騙過去,二話不說就派人把他給綁了,帶着一衆人等氣勢洶洶地跑過來找事。
“你算什麼東西,滾開。”氣急敗壞的六皇子甩開他的手,把人推到一邊。
樓冥向後踉跄兩步,眼底也浮現出怒意來。
想當年,樓冥跟随還不是魔尊的石昊南征北戰,兩人互為知己,情同手足,那時候誰不高看他樓冥一眼,就連當今魔後,見了他也得尊稱一句樓先生,萬萬沒想到,現如今,一個普通妃嫔的兒子也敢這麼同他講話。
真是不知好歹,不知死活。
他眯着眼,迫使自己冷靜一些,畢竟他見識過太多東西,也并非意氣用事的少年,于是對着一旁不敢上前攔人的宮人冷聲呵斥道:“都幹什麼吃的,還不把六皇子扶回去。”
宮人們得了令,伸手就要去扶六皇子。
“别碰我!滾開!”六皇子發起酒瘋,好幾次把那些人甩開,他身份尊貴,随從和婢女怕弄疼了他,到時候他酒醒再問罪,一個個并不敢使力氣。
樓冥淡淡地瞥了眼身後的侍衛,那人心領神會的上前,一個手刃把六皇子給劈暈了過去。
六皇子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吱聲,趕緊慌裡慌張地把這尊大佛帶走。
一場鬧劇就此結束。
樓冥氣得不輕,還不忘轉過身對顧時安行禮道:“殿下受驚了。”
顧時安慢慢松開握劍的手,眉眼低垂,又成了平日裡無悲無喜的模樣,他的聲音有些輕,但字字敲打在樓冥的心頭。
“再有下次,殺了他。”
樓冥颔首,“明白,我會看好他。”
樓冥說到做到,那之後的幾日,六皇子果然安分了不少,當然僅存于表面,扶桑和顧時安在寝宮總能聽見不遠處六皇子的指桑罵槐聲。
難聽又刺耳。
每當這時,扶桑都會皺着眉頭,闆着一張臉,嚴肅地捂住顧時安的耳朵。
“做什麼?”顧時安不自然地快速眨了眨眼睛,他輕輕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拿下來。
她的手腕太纖細脆弱,似乎像她這個人一樣,每次觸碰她,都要萬分小心。
扶桑似乎在替他委屈:“他罵得好難聽。”
顧時安不是很理解那些字眼的含義,但是能分辨出其中蘊藏的惡意,但是他并不在乎。
“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