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師站在陰影處,這會兒方顯出形來道:“這就奇怪了!雪崩是以滔天之勢襲來的,他們既然在村子裡,怎麼會沒看到呢?當時我們站的位置,可以看到雪崩覆蓋了驚馬山,還籠罩在了卑囚國上空。”
樂猰道:“如果沒有影響到村子,就更不會影響到卑囚國了,畢竟卑囚國在村子的東邊,離驚馬山更遠。”
相師道:“對了,你之前說的神像的事情,我們回城确認一下吧!”
樂猰應下,他又道:“玉蟾兄,稍等片刻。”說罷,樂猰吹起了頸邊的骨哨,一曲如寒蟬凄切,把怨仇都拉長了似的。短曲一畢,村中人家都鎖緊了門戶。樂猰行事穩妥,懂得用骨哨召喚動物,又會用骨哨傳訊。
“尚不知你還有什麼本事?”相師微微一笑,心中已有打算:“我們經過聖碑處回城去。”
樂猰神色動搖,但還是聽認了相師的要求,補充道:“那裡實在難以入眼。”
出了村子不到一裡地的位置,成片的死屍便迫不及待似的闖進了視線中。
相師被驚了一跳:“難怪流傳着外來者不能靠近聖碑的傳聞。可既然有傳聞,為什麼這些人還要靠近呢?”
樂猰道:“玉蟾兄,你知道聖碑所在的位置是因為你來過,可以通過周遭的事物來驗證你的記憶,可是他們沒有。就算他們聽過傳聞,也不知道具體的聖碑的位置......更别說國主做了一番僞裝,将聖碑藏進了祭台裡,待到他們丢了魂也為時已晚了。”
相師道:“聖碑為什麼不吸走卑囚國人的魂魄,卻隻吸走外來人的魂魄呢?”
樂猰道:“抱歉,這個問題我現在也不知如何回答。”
滿地的死屍如枯葉一般堆積在一起,被徹底關閉的卑囚國西城門隔絕的遠遠的。可是讓這些死屍一直在這裡躺着也不是個辦法。正當相師在想辦法如何安置它們的時候,它們的身上似乎有白色薄片模樣的東西在飄蕩滾動,如飛絮、若白鹽、似雪花,若即若離,似有似無。
相師指道:“那個是什麼?你看見了嗎?”
樂猰拔出腰間的佩劍,慢慢走進那群死屍。劍端接住了一朵雪花,濕意一下子裹挾了整個劍柄。四處的雪花旋即也集結在一起,繞着樂猰的劍柄,高速飛舞旋轉,發出隻有兵刃交接之時才會發出的铿然碰撞聲。
樂猰沒有丢劍,反而奮力支撐着手裡的劍,同時又拔出腰間另一把,一瞬間竟然用兩把劍開始相互搏擊,想要把被困住的那把劍救出來。
然而那雪花既然能主動附着在劍刃上,那必定不是什麼俗物。纏鬥之間,樂猰揮着另一把劍,眼疾手快,勢如霹靂般,破除了雪花風群的纏繞。雙劍猛地一合,竟将它們悉數震碎。樂猰被這力量沖回,踉跄的退了好幾步,堪堪穩住身形,但還是在相師面前露出了狼狽的樣子。
相師緊張道:“這東西不是尋常雪花,它們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你的劍上面可是有什麼關竅?”
樂猰上下凝視着完好無損的雙劍,松了一口氣:“是我魂魄的出口,它恐怕想要鑽進我的身體,吞噬我的靈魂。”
“你的劍是出口?居然和本體連在一起?”相師恍然驚呼道:“雪靈!是新的雪靈!我們更沒有看錯,是驚馬山的雪靈通過雪崩的方式降臨了。因為他們還沒有吸食過人的魂魄,所以尚不是雪中魔靈。難怪我沒有感受到魔息,而雲泰的座駕卻感受到威脅了。聖碑剛吸飽了外來人的魂魄,雪靈自然就不用再懼怕聖碑的威懾。樂猰!我們必須趕緊回城!”
樂猰二話不說,跟緊了相師。恐怕是受了難民集體在聖碑周圍身死的影響,又是晚上,卑囚國人家都關門閉戶,屋子裡隻留了一豆葳蕤的燈火,除此之外,四處還彌散着一股淡淡的熏香氣味。
樂猰打算透過門窗的縫隙,卻發現連縫隙都被堵的死死的。少有行人路過的時候,也見他們行色慌忙,步履匆匆。相師如今似乎沒有改換形容的心情,他單單用袖子擋在面前,跟在樂猰身後,屢試如此之後,他提議道:“去月神廟吧,就在那個拐角處是不是?”
今日不知怎的,連一直大敞着的月神廟都關門謝客了。
樂猰摸着那木門,道:“這木頭是新的,這門扉也是新做的。”
相師倍感詫異,但也不多言。兩人一齊翻牆而入,還沒站定呢,就聽見堂見傳來醉酒之人才會有的胡言亂語。
“哈哈!月神像,像不像?啊哈哈!”
“今日镂個月神像,明日柳某上廟堂。啊哈哈!”
一股臊酒氣。相師蹙眉掩面,樂猰則很快就找到了還在嘴裡嚼巴醉話的柳展。柳展正藏在神像供台的台布下面,正露出一顆頭。樂猰把他拽出來的時候,他嘴裡還振振有詞:“是誰?是誰把我從本大爺的鴛鴦錦被裡拽出來了的!可惡!”
居然把供台當成了他自己的床榻。
随着徹底被拽出來,柳展手上的一個棕黃色的東西應聲滾落出來,發出“啪嗒”一聲,又滾了兩個轱辘才停下來。
相師一愣,才反應過來那東西,居然是一個小神像,結合柳展之前那番瘋言醉語,也能猜得到那是月神像。相師趕忙追上,打算将那一掌大小的小神像撿起來。可不知怎的,相師的手指一伸過去,那東西就故意繞開了,骨碌骨碌滾進了供台下方的縫隙裡面。
樂猰俯下身去,想要用劍身将那尊小像給撥弄了出來,可出乎意料的是,除了剛開始柳展手上的那尊木雕,劍身從供台連帶着掃出了不少破破爛爛,不忍卒看的木刻雕像。
相師盯着所謂的“月神像”,半是嫌棄,半是不解地搖了搖頭,向樂猰問道:“這裡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小像?”
樂猰道:“宮中有傳聞,國主為了祈求卑囚國平安,在宮中神廟中給月神大人重塑了金身。民間因此效仿,沒有财力去塑金身,便簡單地畫小像、刻木雕,以求通靈。我推測很多人來比照着月神廟中的神像自己雕刻,但是他們手藝不佳,又擔心神明不悅,于是把不要的小像藏在供台下面。”
相師扶了下銅花面具,眼神中滿是擔憂之色:“樂猰,你聽過沒有,神像是不能亂刻亂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