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小酒館
“那事都三個月了還未談妥。”風沙嗚嗚聲中,一道聲音格外突兀。
出言之人搖着羽扇立在人群中高談闊論,語氣不滿地點評道:“十八重殿援守滞後是事實,玄靈宗以哀兵之姿行事咄咄逼人,豈非過猶不及?”
話畢,他汗毛一豎,隐覺有殺意落身。左右尋覓,卻一無所獲。此處到底是南元洲與東洲交界處,難保沒有玄靈宗的耳目。
回頭見同桌幾人都未有所覺,他不免犯嘀咕,定是昨夜沒睡好。
另一闊面方颌的男子咂咂口中濁酒辛辣:“建都兄此言可咯耳朵!玄靈宗此番沒同天域那樣一夕覆滅,這是骨頭夠硬!況且魔族卷土重來也關乎望墟之安甯啊。”男子長歎一聲,“就是那九州劍主…唉!”話語間是對齊毓的惋惜。
十八重殿鷹犬遍布五洲,仙盟行事他們這些散修不敢多言。但提起玄靈宗齊毓,幾人還是多有感歎。齊毓占天驕榜前三多少年,望墟界誰人不知玄靈宗師徒雙劍之名?如今卻……
“覃兄所言極是,九州劍為護宗門落個右臂經脈盡碎,這他娘的才是漢子!”
“是極!”
少頃,幾人酒足飯飽,撐腰撫肚相攜離開。
覃姓男子踏出門檻時似有所覺,他側頭,屋外蓬下的角落裡一雙晦暗沉寂的眼掩在鬥笠後注視着他。那雙眼冷硬、複雜,背上雙劍不似凡物。
此人絕非善類。
他朝對方略一颔首,便随友人離去,一行人消失在漫天黃沙中。
在這等荒野也裹得嚴嚴實實,戴笠覆面,怪人!
“客人,您的茶水。”小二躬身給鬥笠客奉上一壺茶,一竹杯。
纏着舊布條的手将幾枚靈石放在桌上,“多謝。”聲音微啞,但能辨出是個女子。
此處遊人行客雖不多,可小二自诩見多識廣,因此隻驚訝了一瞬,瞄了眼這鬥笠客便收錢退下。
許令禾拉下覆面的厚布,擡手端起茶水飲上一口,視線無意中落在左手的手鈴上。鼻腔忍不住一酸,她的呼吸陡然急促。
潮意浸濕眼眶,眼中火芒暗閃,脖頸處裸露的麥色肌膚爬上雷紋,靈力又開始紊亂!
她急忙服下一顆丹藥,不動聲色地坐着調息。緊握手中藥瓶,連這藥都是溫雨遲生前煉的。
許令禾想再喝一口茶,卻發現杯中已落滿黃沙。她無奈地閉眼,回憶起自己到底是怎麼幹到這兒來的。
半月前,幾大宗門和仙盟十八殿齊聚玄靈宗,共商此次玄靈宗遇襲之事。
她趁夜獨自提劍出宗,尋到孤院廢墟。
原本隻是想再找找阿遲的遺物,卻意外翻到一塊沾染魔氣的鏽銅環,上書魔文“天獄一”。
這明顯就是魔童之物,可是她從沒有聽說過魔淵有獄,四處打探來的消息也都說魔淵深處即是魔境。
她又去翻閱宗門典籍,但哪怕古老如玄靈宗,對魔文的記載也并不算多,許多注解經都在千年前的仙魔大戰中被銷毀了。
泡在藏經閣幾日,也隻查到魔文中“yu”這個發音的字符,相對應的仙文不止一個。
所以,那枚銅環上的字,可能是“獄”也可能是“遇”和“域”。
天獄?天域?……天域慘案!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關聯。
一邊是從未遠行過的恐慌,一邊是血海深仇。
許令禾沒有猶豫太久,在偷偷探望過巫廿和韋雙靖等人後,便悄然離宗踏上尋仇之路。
不上報弟子堂,隻因如若她此行惹上什麼不該惹的,她不願連累宗門,就當許令禾已死罷!
唯有大師兄,許令禾不敢看他的右手也不敢對上他的眼睛。
臨行前那夜她竹屋外徘徊片刻,終究是沒有進去。
天域慘案就在南元洲,可昔年的天域遺址該上哪兒找去?
許令禾此時站在一顆梧桐樹下,盯着手中地圖眉心緊擰,神情肅穆。
望墟界的地圖畫得實在是有失水準,山不像山,水不似水,路又非路。她已經在荒村附近轉悠三日有餘了!還未找到方向。
眼神移向遠處在玩鬧的幾個垂髫小兒,許令禾一拍大腿,決定死馬當活馬醫。
正在躲避同伴追逐的孩子瘋跑着,猛地撞上許令禾。他揉着額頭擡眼,一見她的怪異裝扮就癟嘴要哭。
其餘的小孩兒見狀皆四散而逃,躲起來偷看。
“欸欸!别哭别哭,請你吃糖。”
許令禾從儲物袋中費勁地掏出一顆糖,剝了糖紙塞進他的嘴裡。她最怕小孩兒哭了,以前在孤院的時候……
打住!
許令禾不敢再想,舉着地圖蹲下問這個已經停止哭嚎的孩子:“你别害怕,你識字否?會認這個嗎?”
看着也就八九歲的孩子,抿着口中的糖點點頭:“拿反了。”
“啊?”許令禾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拿反了,這個拿反了。”小孩兒指着怪人手中的圖強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