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愛吃雞腿的車夫适時敲了敲車身。
“喂,”他跟公叔凝說話比對軒娘還不客氣,“娘子小聲些,最好不出聲,萬一被捉住了被袁氏吊在城門口,我們爺可未必會救你。”
公叔凝一瞬瞪圓了眼,咬着牙手腳并用地爬進車裡。
那車夫又笑道:“不過夫人和軒娘子倒是不必憂心,若是不将你們安全送達,我的頭怕是會被爺當成球踢。”
這番話倒是證實阿凝是個買二帶一附送的。
隻是這對另外兩人這也算不上什麼安慰的話,原本寬敞的馬車添了人變得局促起來。軒娘坐窩在角落一時間有些不自在,大夫人卻是閑适自如地坐在正中。
齊文鹭有一雙上挑的鳳眼,那漫不經心再看了一眼懷澤侯府,垂眸不知道在思忱什麼。
有的人就是這般,就算是到旁人家中做客,也會情不自禁地将其尊為主。
她閉目養着神,誰也不願意搭理,倒是公叔凝終于有閑整理儀表,目光時不時掃過軒娘。
當初将柳軒趕出府中為的便是眼不見心不煩,可不是想她出去過自在日子的。但如今瞧她的裝扮,竟是比公叔凝這個正經的官家小姐還要好上幾分。
馬車又行駛在長街之上,垂挂着的流蘇一晃一晃的,天氣晴朗,惠風和暢,軒娘實在想象不出這樣輕裝簡行的奔逃。
隻是越靠近城門人與車馬越來越多,她們被簇在中間,遠遠地瞧着打頭的車馬與守城衛交涉。
長矛橫在人前,甲胄齊全的守衛掃了一眼人,開口便是诘問:“如今城外不太平,出城做什麼?”
“回軍爺的話,我家太太每月這時候,都要出城去源光寺禮佛的,這斷了香火可是不好。”回話的人衣服卻是體面,身旁的馬車亦是華貴,像是勳貴人家的管事。
“呵,”那守衛笑了,“外邊的泥菩薩保的了你家夫人的性命麼?”
這話說的很不客氣,那管事面色一變,轉而從袖口掏出一塊腰牌,面上挂着笑,微微弓着腰:
“還請請軍爺看看這個。”
姿态這樣低,那守衛到底還是賞臉掃了一眼,隻輕嗤一聲。
“兵馬司牌子你們不認了?”
守衛聽了反笑嗤笑:“天王老子來了都不準出去,上頭吩咐了,不可随意進出。”
上頭?上頭的人應當不是司馬兆吧?這天子腳下還能聽旁人的,也是稀奇。
“這...若是袁将軍的手牌呢?”那管事模樣的人十分為難,他谄笑着拉住侍衛的臂鞲,“軍爺再看看這個?”
那守衛瞧了管事一眼,他能拿出令牌來,想來馬車内的人身份不簡單,一時拿不定主意,猶豫間眼前忽有寒光閃過。
異變突生。
“天上的不行,那你便看看地下的,閻王爺的牌子如何?”
那管事上顯出厲色,一瞬間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從他身側的馬車内竄出幾個身形鬼魅的大漢,迎面潑出一筐沙土,将幾個門口的守将潑個正着。
同時後邊的馬車與人群一齊湧上來,群馬嘶鳴,争相要穿過狹窄的門洞,仿佛是争奪生機一般,長戟橫欄都被折斷了,幾個士軍被擠開又或者踏于馬下,城門口的石磚濺到溫熱的血。
“不好,有人要闖門!”守衛捂着受傷的腹部大叫。
平日裡守城的軍士未有見這般少的,不知道旁的人做什麼去了。
車内的齊文鴛睜開眼,車外的車夫時機把握地剛剛好,車身牢固,馬兒亦是沉穩,竟是順着人流出了城。
“駕!” 車夫揚鞭駿馬疾馳,“坐穩了,他既是燃了烽火,必須速速離開堰都。”
話音一落便一個急轉,一旁的婆子忙扶住大夫人,軒娘被甩到牆邊,忍不住拉開車簾回望。
隻見到身後塵土滾滾,從城門湧出四散的百姓,身後的守将反應迅速,烽火已燃,或用箭矢或用長槍逼退想要出城的人,幾個身着甲胄的士軍将沉重的大門漸漸合攏。
風雨欲來,堰都亂,并非空穴來風,如今亂在眼前了。
柳軒從前還覺得堰都比一水鎮太平,如今看來不過如此。
她們離開的時機竟是剛剛好,騷亂一瞬城門大開,四面奔逃也無從去追,這般湊巧麼?
車夫的駕駛技術算不上一流,但速度到底是快的,隻公叔凝被颠地恹恹地靠在車壁上。
但實在是運氣有些差,城外正巧遇見一支袁家軍,喝問之下不見回應,偏追上來。
馬蹄聲漸近,箭矢遠遠地射過來,“砰”地一聲箭簇透過車壁,車内傳出一陣驚叫。
馬夫輕輕“啧”了一聲,又将腦袋伸進來問:“喂,軒娘子,你可會駕馬?”
“诶?”軒娘沒反應過來便被拉到車轅前。
雞腿車夫也不管她到底會不會,隻拉了一個相熟的接班。
“不必怕,這馬兒乖順,知道路的,隻需抓着缰繩往前沖便是,前面等我。”
他話畢輕輕一蹬車轅便跳到了樹上,飛葉為刀,一下紮了兩個人的眼睛。
不是,車夫大哥,有事你真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