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緩緩下到一層的電梯又一路上行,反複無常,像他那年合上又攤開的物理習題冊。
不同的是,這次祝雲容的興奮情緒明顯外露得多。
“你看,我就說吧,外面風那麼大,萬一掀下點什麼,都能砸爆狗腦袋……”她很精神地絮絮叨叨,“你非要折騰一趟,不見黃河心不死啊……”
鄒以珩難得沒跟她嗆,他吊起一邊眼梢側睨着她,邊聽邊抿着嘴笑。
從前都說她不好相與,如今再看,性子也沒多不好。稍微順着點,就要飄上天了。
頭回發現,他們精算師小姐還是有點可愛的。
窗外風聲依舊狂莽如吼,但因為旁邊有個人,祝雲容的注意力被轉移,沒多久就忘了肩膀的疤。
鄒以珩回了辦公室,沒關門,她從外面能看見他在折騰東西。
“過來!”不一會兒,他叫她。
祝雲容心情很好地哒哒小跑過去,倚在門邊探出一顆頭,眨巴着眼往裡望。
就見鄒以珩變戲法似的端出兩個小湯鍋,小鍋旁邊是五顔六色的袋子,她好奇,進去仔細看。
桌上攤着一袋火鍋底料,一袋豆皮,一袋海帶,一袋火鍋面,一袋二八醬……桌旁鄒以珩正貓着腰,從辦公室的小冰箱裡往外掏肥牛卷和各種蔬菜、丸子。
“鄒老闆,您還是……”祝雲容吸口氣,由衷豎起大拇指,“太全面了!”
“鄭簿買的,”鄒以珩倒騰完東西,叉腰看着滿滿當當的辦公桌,也很滿意,“他加班時候煮過,味道挺不錯。”
盡管祝雲容自诩是個端莊的都市麗人,但沒人規定端莊的都市麗人不能饞。于是她靈魂發問,“你怎麼知道味道不錯?你吃過啊?”
鄒以珩就看看她,眼一轉,又笑,拖腔拖調:“那肯定啊,每回他煮火鍋,都多給我煮出一份。而且,加滿肥牛。”
祝雲容不說話了。她感到很不平衡。
大家都是老同學,全公司一共三個人加班,他倆煮好東西,隻把她落下……不體面,太不體面了!
她的泡面、鹵蛋、玉米腸可是每回都跟他們分享呢。
“我再偷偷告訴你,”鄒以珩還添油加醋,一副向着她的語氣,可嘴角快蕩她臉上了,“每回煮火鍋的時候,他都能想起你來,然後念叨‘祝雲容不記得我了,不給她吃’……啧,真過分啊,是吧?”
“呵……”
他越說越虛,所以祝雲容決定聽聽就行了。
鄒以珩很喜歡她這副無語表情,一見就想笑,他輕咳一聲掩飾住,把裝豆皮和海帶的袋子拿給她:“去,那邊架子上找個碗,接冷水把這倆泡開。”
豆皮和海帶是從網上買的,送過來都呈風幹狀态,沒那麼新鮮,但可以保存很久,經牛油底料一浸,也嘗不出跟現買的有什麼區别。
鄒以珩動作麻利,祝雲容回來時,兩口小鍋都已插上電燒了起來。一鍋辣鍋涮肉,一鍋番茄湯涮菜。
桌上嚴肅的辦公用品都被随意堆到邊上,給火鍋騰了地方。
萬事俱備,祝雲容守在桌邊眼巴巴但矜持地等待鍋開。
“這一頓下去,一周白練。”聞見油香,她憐惜地摸摸剛初現線條的手臂。
“那你看着我吃?”鄒以珩就說。
“不用,”祝雲容立馬改口,“今天做口部運動。”
鄒以珩就笑,笑完終于想起給鄭簿正正名。
“這堆東西都新添置的,沒幾天,平時也懶得弄,”他說,“就上禮拜拿底料煮過回泡面,感覺有點單調,這才又買了堆别的。”
“你剛可不是這麼說的。”祝雲容斜乜他一眼。
“剛是嘴欠,這回是實話。”鄒以珩就笑,倒挺有自知。
祝雲容收回視線,懶得理他。
番茄鍋先幾分鐘煮上,開的更快,除去底料的味兒,鍋中還窩了顆拳頭大小、剝了皮的番茄,兩相融合,酸甜香氣極其濃郁。
鄒以珩把番茄搗碎,化進湯裡,剛盛了碗給她,手機就震了兩聲。
點開一看,是顧宛的消息。
[顧宛-厲總妹妹]:以珩,外面風越來越大了,你回家了嘛[讓我看看]
鄒以珩查看消息沒避着祝雲容,她無意瞥見聯系人,喝湯的動作倏然頓住,趁鄒以珩看手機,相當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哪知這人旁邊長眼似的,一秒轉頭,逮到了她的怒目而視。
祝雲容:“。”
鄒以珩:?
“我沒欠你錢吧?”
祝雲容:錢倒沒欠,就是把她哥箍在了别人腦袋上。還“顧宛-厲總妹妹”,真不知道強調個什麼勁兒!
“沒有。”祝雲容說完就端碗喝湯,試圖蒙混過去。
喝完放下碗,擡頭卻見他仍幽幽看着她。
“你不對勁。”鄒以珩慢慢搖着頭,問她,“你跟……顧小姐有過節?”
“沒有。”祝雲容還是說。
“那怎麼一聽她名兒就不高興?”
鄒以珩還記得,國慶假期最後一天,顧宛來公司找他那晚,他給祝雲容打電話提起顧宛,她當時語氣也氣沖沖的。
“哎呀你不懂——”祝雲容被問煩了。
夫妻感情的破裂,往往意味着一個家庭的消亡,原先的各種關系都會随之變動。
而她跟厲風憑,是這場消亡裡,彼此繼承到的唯一“遺物”。
鄒以珩怎麼會明白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