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扭傷而已,幾天就好了,不去醫院。”說罷他又看着林周,語氣誠懇:“你走吧,雪天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随後他撐起沙發,曲着一條腿,單腿艱難地跳着往前走,顫顫巍巍的。
“……”
胳膊被一把拽住了,林周使了點勁,把他拉回到沙發上坐着,“你别亂動了,我看一下。”
說着便在他身側坐下,俯身伸手捏上他的腳腕,她細長微涼的手指碰上來的時候,白景澤渾身僵硬,在沙發上坐直了,一動不動。
骨頭沒什麼問題,也沒有腫起來,問題應該不大,但白景澤疼的那樣子,林周也判斷不好,她擡起頭看着身側的人,不知為什麼,他從脖子到耳朵都紅了起來。
“怎……怎麼樣?”白景澤聲音有些緊張。
“沒太大問題,可能要兩天恢複……我明天再走。”
白景澤眼睛亮了起來,“那住客房吧,别去找酒店了。”
林周對他沒辦法了,點點頭,剛站起身來,襯衫衣角又被他拽住,“又去哪?”
“……去廚房拿冰塊給你冷敷。”
“哦。”白景澤松開手,不好意思道:“我自己敷吧,你去客房洗漱休息一下。”
這套冷清了很久的公寓似乎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白景澤拿手機點了一堆水果、零食、飲料,還打電話叫了酒店餐廳的外賣,有些東西林周不怎麼吃,但他就是覺得應該有。
物業管家分了幾次才把東西都送了過來,白景澤靠着門小聲地說着話,給人提前發了個過年大紅包,發的人高興,收的人也高興。
等林周醒來走出客房,客廳的餐桌上已經被他擺好了午飯,見到她立刻曲起腿,扶了扶椅子,說:“你醒啦,來吃飯。”
桌上還放着幾本書,林周走過去看了一眼,兩本大開本的鳥類圖鑒,兩本約翰·勒卡雷的經典間諜小說,塑封都還沒拆。
“給你消遣殺時間的。”白景澤道,“不知你有沒有看過?”
“沒有,謝謝。”
待了兩天林周發現,白景澤生活完全能自理,腳扭到根本不影響他行動。
在她視線裡的時候,這人坐得乖巧,也不亂動,要她扶着才能去卧室去洗手間,需要她幫忙拿一些文件和設備。不在她視線的時候,他訂餐、叫外賣,去書房處理一點工作、看看新聞,遊刃有餘,問就是坐在帶滾輪椅子上到處滑的。具體是不是,林周沒有追問。
白景澤的腳第二天就已經差不多沒事了,起碼從他走動的姿勢上來看毫無問題。
機票是晚上的,到S市大概要八點鐘左右,林周要提前去機場。
“我走了。”林周再度拎起行李袋。
白景澤沒再說什麼,隻是望着她,點點頭:“嗯。”
她想起那天晚上,白淳佳說他每年過年回去都不開心。他說房産很多,但隻喜歡家裡。他執着地一個人一直住在S市那棟從小長大的房子裡,仿佛最愛他的親人還在。
她過慣了随處飄蕩的生活,待人待事都是寡淡的。但白景澤和她很不一樣,意外發生前他可能是這世上最幸福的那類人,經曆過變故之後,他現在也是一個念舊、情緒化、重感情的成年人。
林周走到門口,手搭上門把手,卻不知為何心軟了,她轉過身,問道:“要不要一起回S市?”
*
出機場王叔打來電話,說已經在等着了。他十分高興地接到兩人,一路上絮絮叨叨地問餓不餓,飯已經做好了,湯在保溫,回去就可以吃。
如同十二月底公曆新年時一樣,三人再度過了一個輕松、溫馨又自在的晚上,雖然他們三個毫無親緣關系。王叔結過婚,但妻子在很年輕的時候患病去世,從那之後就一直一個人,在白家看着白景澤長大,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飯後王叔給他們兩個小輩一人一個紅包,林周這些年來第一次從“長輩”手裡拿到紅包,一時間愣了神,白景澤很開心接過,還讓林周跟着他對王叔說了一堆吉祥話。
三人守歲到淩晨,互道新年好,然後各自去休息。
林周被這種暖融融的氛圍包裹着,在新年伊始的夜裡,陷入了失眠。雖然往常來說她睡得也不多,但那種内心空蕩的平靜感和現在是不一樣的。現在具體是什麼樣,她還沒思考清楚。
初一早上,似乎終于從家庭角色中微微抽離,拿起手機開始給同事領導拜年的樊鑫,把林周三天前問的資料發了過來。是林周當初被安排過去時,部門下發給他的,關于她的詳細檢查和醫治記錄資料。
她找到傷痕記錄,腰部槍傷那一欄,看到了入院救治時間,是六年多以前。
林周切出軟件,搜索白琦夫婦六年前的綁架事件,年份一緻,但月份對不上,她又檢索到白景澤的獲救時間,月份一緻,具體天數相隔不過三天。
她收起手機,看着落地窗外漸漸蘇醒的樹林,不知名的鳥鳴聲漣漪一樣回蕩着,林周找到了合乎邏輯的答案——
眼淚是因為她,槍傷是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