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破窗漏進來,照見王老三腰間别着的麻袋,正是張家常用的那種粗麻布。
“倒是省了我找村支書的功夫。”
蘇晚輕撣衣袖上沾的草屑,把西屋給鎖上了。
第二天,蘇晚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一天,蘇晚把家裡裡裡外外都收拾得幹幹淨淨。
她給三個孩子一人發了一條小抹布,讓他們學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
大娃踮着腳認真地擦着門框,二娃撅着小屁股賣力地抹桌子,就連最小的安安也有模有樣地拿着小掃帚掃地。
雖然孩子們幹得不算利索,桌腳門框這些邊邊角角還擦得不夠仔細,但蘇晚覺得,農村孩子就該從小養成勞動的習慣。
“大娃真棒,擦得這麼認真!”
蘇晚揉了揉大娃的發頂,看着孩子因為表揚而亮起來的眼睛,又轉身對二娃說:“我們二娃擦桌子也特别賣力呢!”
安安見狀也仰起小臉期待地望着她,蘇晚忍俊不禁:“安安掃的地最幹淨了!”
其實家裡并沒有太多要打掃的地方。
雜物房和院子那天就被蘇家兩兄弟收拾得一塵不染,廚房也被蘇晚擦洗得锃亮。
主要就是客廳和卧室需要再整理一下,這些活計蘇晚一個上午就輕松搞定了。
餘下的時光,蘇晚要麼坐在暖炕上織毛衣,要麼在廚房裡研究新菜式。
每當看到孩子們捧着她做的飯菜吃得香甜,小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時,她心裡就會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滿足感。
這種被需要、被依賴的感覺,讓她甘之如饴地沉浸在竈台前的煙火氣中。
而三個孩子更是覺得最近的日子像做夢一樣美好。
娘親變得特别溫柔,總會變着花樣給他們做好吃的。
那些松軟的牛奶饅頭、香甜的紅糖包子,還有暖胃的老鴨湯,都是他們以前從未嘗過的美味。
大娃漸漸走出了失去父親的陰霾,開始像個真正的小男子漢一樣照顧弟弟妹妹。
二娃和安安雖然還不懂“爸爸不見了”意味着什麼,但在娘親無微不至的呵護下,他們依然快樂地成長着,小臉上總是挂着無憂無慮的笑容。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蘇晚坐在炕沿,看着三個孩子圍在一起玩翻花繩。
大娃耐心地教弟弟妹妹變換花樣,二娃學得認真,安安則因為成功翻出一個新花樣而開心地拍手。
這樣溫馨的畫面,讓蘇晚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她輕輕撫摸着手中織了一半的小毛衣,針腳細密均勻,就像她現在的生活,雖然簡單,卻充滿了踏實溫暖的幸福。
到了晚上,夜色如墨,濃雲吞噬了最後一縷月光。
待孩子們均勻的呼吸聲在炕上響起,蘇晚單手提起被麻繩捆得結結實實的王老三,像拎着一袋發黴的糧食般往後山走去。
男人的腳後跟在碎石路上拖出兩道歪歪扭扭的痕迹,驚起幾隻夜栖的山雀。
“沙沙”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山林間格外刺耳。
“砰!”
王老三被重重扔在松樹林的腐葉堆上,壓斷的枯枝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他剛要嚎叫,塞着破布的嘴裡卻隻能發出“嗚嗚”的悶哼,活像隻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雞。
蘇晚的軍靴緩緩碾上他的胸口,靴尖的力度拿捏得恰到好處。
剛好讓人窒息卻不會留下明顯傷痕。
她俯身時,幾縷發絲從馬尾辮中垂落,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銀光:“什麼是該說的,什麼是不該說的,我想,你應該是懂得的。”
她故意頓了頓,靴底不着痕迹地加重了力道。
王老三頓時漲紅了臉,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當蘇晚扯掉他嘴裡的破布時,王老三咳得滿臉通紅,活像隻煮熟的蝦米:“我懂!昨晚我在家喝、喝酒……根本沒出過門!”
他哆嗦着摸出兜裡皺巴巴的煙盒,雙手奉上,“這、這是張會計給的定金,都給您……”
蘇晚用兩根手指夾起煙盒,借着月光瞥見裡面夾着的一張糧票和三塊錢。
這熟悉的糧票樣式,正是昨天張建華來借書時,從包裡掉出來的那種。
她轉身離去時,聽見王老三在背後帶着哭腔發誓:“我要再敢來,就讓我爛手爛腳!”
夜風卷着這惡毒的誓言飄向山下的村莊,驚醒了張家院裡的看門狗,引得一陣狂吠。
與此同時,深夜的張家東屋裡,煤油燈芯“噼啪”爆了個燈花,映得張建華的臉忽明忽暗。
她踩着焦躁的步子在屋裡來回走動,的确良襯衫的下擺掃倒了桌上的搪瓷缸,殘餘的茶水在攤開的賬本上洇開一片暗色,像極了幹涸的血迹。
“都一整天了,王老三那個廢物怎麼還沒信兒?”
她染着紅指甲的手指狠狠掐進掌心,留下幾道月牙形的紅痕。
張德宏蹲在炕沿“吧嗒吧嗒”抽着旱煙,煙霧裡那雙三角眼眯成兩條細縫:“拿了老子三塊錢定金,怕是又醉死在哪個犄角旮旯了。”
煙袋鍋在炕沿重重磕了磕,簌簌落下一地煙灰,像極了散落的骨灰。
“急什麼。”
他眯起三角眼,皺紋裡藏着陰冷的笑意,“一個寡婦帶着三個拖油瓶,還能翻出什麼浪來?”
粗糙的手指蘸着茶水,在炕桌上畫了個圈:“蘇晚那性子,最是綿軟。上次村裡分糧少給她家二十斤,她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張建華塗着丹蔻的指甲輕輕敲擊桌面,發出“哒哒”的聲響,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爹,我隻要那套房子。至于其他……”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父親藏在炕櫃裡的賬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您愛怎麼處置都行。”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窸窣聲,張德宏猛地擡頭,卻隻見一截枯枝被風吹落,在窗紙上投下張牙舞爪的影子,像極了索命的鬼手。
夜風卷着遠處的狗吠聲傳來,父女倆誰都沒注意到,窗棂上多了一道新鮮的劃痕,像是被什麼利器輕輕劃過。
“原來如此……”
隐在暗處的蘇晚眯起眼睛,她原以為隻是來探查張家父女的陰謀,卻不想竟揭開如此驚人的秘密。
看來張建業是被張德宏設計而死,并不是意外。這個發現讓她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看來得好好探查一番了。”
她在心裡默念,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隻留下一地清冷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