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飄落的樹葉懸在半空,蟬鳴也戛然而止,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陸遠川身形微頓,瞳孔驟然收縮。
是她!
記憶如閃電般劈開歲月的迷霧,那個曾經固執地追在他身後、眼睛亮得像星星的小丫頭,如今竟站在他面前。
她的眉眼依舊清澈,隻是褪去了稚氣,多了幾分堅韌與成熟。
可那微微抿緊的唇,和眼底藏不住的倔強,分明還是當年那個不服輸的姑娘。
他喉結滾動,低低喚了聲:“……蘇晚?”
嗓音沙啞,仿佛怕驚擾了一場隔世的夢。
……
時光在這一刻回溯,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陸大哥!”
蘇晚抿唇一笑,眼角微微彎起,如同月牙般清亮。
陸遠川失笑,搖頭道:“小丫頭,按年紀,你該叫我陸叔叔。”
他語氣溫和,卻帶着長輩般的縱容與寵溺。
四十歲的他正值壯年,眉宇間沉澱着歲月磨砺出的沉穩與睿智。
而眼前的少女不過二十出頭,明媚如初春的朝陽,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在他眼裡,她不過是個孩子。
“才不!”
蘇晚倔強地揚起下巴,聲音清脆悅耳,“你一點兒也不老,我就要叫你陸大哥!”
叫叔叔?那可不行。
若是差了輩分,以後還怎麼……
她心裡藏着隐秘的念頭,耳尖悄悄泛紅,嘴上卻不肯退讓半分。
“我老了。”陸遠川被她孩子氣的堅持逗樂,低笑一聲。
“不老!就是陸大哥!”
蘇晚急了,嗓音微微提高,生怕他真的把自己歸進長輩的行列。
茶碗碎裂的脆響驚破了凝滞的時光。
瓷片在地上迸濺,茶水蜿蜒成一道透明的溪流,仿佛在訴說着什麼。
大娃從廂房探出頭,稚嫩的聲音帶着疑惑:“娘,怎麼啦?”
這一聲呼喚,像一把鑰匙,打開了現實的鎖。
蘇晚倏然回神,看見自己顫抖的指尖還維持着捧碗的姿勢。
而三步之外,陸遠川軍裝下繃緊的肩膀線條,洩露了同樣洶湧的心緒。
“沒事,我不小心摔了茶碗。”蘇晚蹲下,在恍惚中,想要去撿起碎瓷片。
“當心碎瓷。”他低聲道,聲音裡還帶着未褪盡的沙啞與關切。
蘇晚倏然回神,發現自己的手腕正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穩穩托住!
不知何時,陸遠川已箭步上前。
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袖口傳來,燙得她心尖一顫,仿佛有一股暖流湧遍全身。
四目相對的刹那,兩人都在對方眼底看到了驚濤駭浪。
那些共同經曆的生離死别,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情愫,此刻都在沉默中震耳欲聾,如同潮水般洶湧澎湃。
陸睿小跑過來:“爸爸,你和蘇嬸子怎麼啦?”
“沒什麼。” 陸遠川這才如夢初醒般松開手。
他彎腰拾起最大的一片瓷,陽光在鋒利的斷口折射出刺目的光:“蘇……同志,沒傷着吧?”
這個刻意的稱呼讓蘇晚眼眶發熱,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心底湧動。
她看着蹲在地上的男人,軍裝後背繃出緊繃的弧線,如同一張拉滿的弓。
前世他最後留給她的,也是這樣一道漸漸被大雪淹沒的背影,孤獨而決絕。
“沒事。”她聽見自己說,聲音飄得像柳絮。
“陸團長?”
紅棗樹沙沙作響,一片葉子打着旋兒落在他們之間的茶漬上,仿佛在見證着這場重逢。
兩個靈魂隔着生死重逢,卻不得不戴着陌生人的面具,演一場初見的戲。
“你就是阿睿口中常提起的蘇嬸子?”
陸遠川低沉的嗓音裡,忽然揉進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指尖摩挲着掌心那片溫潤的青瓷,目光掠過她泛紅的耳尖,似在回味什麼陳年舊事。
那個總追着他喊“陸大哥”的小丫頭,如今竟成了旁人口中的“嬸子”。
蘇晚被他眼底跳動的光灼得心頭一顫,忽地惱了。
她劈手奪過他掌心的瓷片,聲線微顫:“陸團長笑什麼?”
“咳,我沒笑。”陸遠川立刻斂了笑意,生怕惹惱了她。
蘇晚狠狠剜了他一眼,轉身時卻已平複了心緒,隻指尖還殘留着方才的顫意:“大娃,帶弟弟妹妹們進屋玩去,娘跟陸叔叔說點事。”
陸遠川朝陸睿颔首,那孩子便懂事地牽起最小的安安,進了屋。
木門“吱呀”合上的刹那,院中隻剩他們二人。
蘇晚深吸一口氣,擡手将大門的門闩插上。
她引着陸遠川穿過斑駁樹影,來到院落最幽僻的角落。
那裡,茂密的葡萄架如綠雲垂落,暮色中,藤蔓交織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架下兩張竹凳被歲月磨得發亮,是她夏日獨坐納涼時最愛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