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金樓前,人頭攢動。
蕭硯子坐在馬車中一看外面摩肩接踵的人群,後悔無比。程蘭芷一見她要跑的樣子,緊緊拉住她,三人在落金樓斜對角的路口下了馬車。
“娘子,薛娘子在三樓,說若沒有位子可以去尋她。”飛泓在街邊等着蕭硯子,一見到她就跑了過來。
蕭硯子撐着傘,将她拉到傘下,“好。”
程蘭芷和蕭淑也聽到了這話,但礙于薛雲招的身份,還有些猶豫。
“被其他娘子知道與妓人同席,是要被笑話的。”程蘭芷感受到蕭硯子投來的目光,諾諾道。
蕭硯子又看向蕭淑,蕭淑看了程蘭芷一眼,“我和芷妹一起吧。”
于是蕭硯子也不再多說,跟着飛泓從另一條小巷進了落金樓的側門,薛雲招的侍女就等在那裡,一個圓臉柳眉的小娘子,見到蕭硯子,先是一驚,然後立即低下頭行了個禮。
蕭硯子示意飛泓将她扶起來:“不必如此,帶路吧。”
為了今日的詩會,落金樓把三樓的各個雅間都又用屏風分隔開來,還挂了不少紅色的綢子,掌櫃站在一樓臨時搭起來的台子上指揮小厮擺放紙筆。雖說是從側門進的樓,但樓梯隻有一個,蕭硯子将幂籬戴上,拉着裙子跟着薛雲招的侍女随人流一步步往樓上走。
“沒想到你真來了!”薛雲招披着一件橘紅色的大氅,站在欄杆邊格外顯眼。
此刻擠着人流上樓的人聽到這一聲,皆是回頭看,薛雲招的名頭,全城無人不知,與她交好的娘子,還未見過。
不久前才被陸泊水說過,蕭硯子不想自己在這個關頭引起非議,恍若這聲喊的是别人一般也擡頭看了看。站在上面看着的薛雲招見她這一串行雲流水的動作,哼了一聲回了雅間。
“沒想到你與她們也沒什麼不同。”待她進了門,薛雲招站在窗邊,冷冷說道。
“我确實與她們沒什麼不同。”說完扭頭就要走。
蕭硯子前腳跨出門,就被薛雲招叫住:“對面幾間都被王十一娘她們包了,你無處可去。”
“我不想在城中揚名。”蕭硯子回頭,“我需顧及身邊之人。”
若是真要避嫌,在虞國公府蕭硯子就不會同她搭話了,薛雲招也知道自己有些過了,走到桌邊倒了兩杯茶水,一杯推到對面,自己端起另一杯喝了,“知道了。”
蕭硯子坐到她對面,取下幂籬,淡淡笑了笑:“多謝薛娘子收留。”
“沒想到那日一别,你連雅會都不去了。”
“不喜歡自然就不去了。”蕭硯子抿了口水。
薛雲招抿唇:“不喜歡人?”
“我近來讀阮嗣宗,學着不臧否人物。”
薛雲招撲哧一笑,“娘子年紀輕輕,為何老氣橫秋的?”
說完,門被推開,落金樓掌櫃笑嘻嘻地走進來,“薛娘子,詩會就要開始了,小厮每念完一首詩,還請您在紙條上稍作點評,最後會有小厮把詩稿送上來,再由您選出前三甲。”
薛雲招點了點頭應下,看向蕭硯子:“蕭大才女,你也一同看吧。”
蕭硯子看着外頭的飛雪,想着尋個機會一個人出去走走,若參與評詩,還不知道何時結束,“詩無達诂,各随所得。品評的事,我就不做了,我給你磨墨。”
“還有一事,我勞煩二位娘子想個題。”掌櫃一見旁邊的蕭硯子談吐也不像個俗人,側了側身。
“題也由我們定?”薛雲招疑惑地問。
掌櫃笑意更深了幾分,想了想才道:“這樓上坐着的貴客,都可以拟一道。”
至于最後用誰的題,還不是由他選定,薛雲招看向蕭硯子:“你願意拟就拟吧。”
蕭硯子一笑,這掌櫃倒是聰慧,否則誰願意為了聽幾首詩花大價錢來定三樓的雅間,轉瞬就有了主意:“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于我歸說。就以蜉蝣二字為題吧。”
這首詩是幼時張元姬教她念的,那時她好奇蜉蝣麻衣如雪是什麼樣,張元姬還帶着她去曲江池找過,因此印象極為深刻,今日又下了雪,正好切題。
“你這題出得太尋常了些,寫來寫去,不過些陳腔濫調,略無新意。肯定不會選我們的題。”掌櫃離開後,薛雲招和蕭硯子抱怨道。
“未必。你且先等着看。”蕭硯子在桌上的澄泥硯中滴了幾滴清水。
話音剛落,樓下傳來一片喧嚣聲,宣告詩會開始。薛雲招推門而出,倚着欄杆聽下面的人聲,果然,最後用了蕭硯子的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