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赤裸裸的警告,惹的沈卿塵眉心輕挑。
人已經死了八年,且還是為他所害,如今裝這般深情給誰看?
沈卿塵并不相信他真如方才那樣思念舊人,心中便愈發鄙夷,連瞧都懶得再瞧他一眼,微微昂首往前走。
“站住。”
顧西辭沉聲道,她卻沒聽見似的繼續往前走。
邁開長腿幾步追上去,攔在她面前,顧西辭面色陰郁沉冷:“徐夫人如何?”
沈卿塵目光沉沉看着他:“身中劇毒朱砂淚,命不久矣。”
“朱砂淚?公子……”邊上站着的衛铮激動上前一步,話沒說完便被顧西辭一個眼神制止。
沈卿塵看出顧西辭該是知道這毒藥,但他明顯不欲多言,她自也不會詢問,隻微微屈膝福了福身,便繞過他離開。
待沈卿塵的背影消失于門口,衛铮終于忍不住好奇詢問:“公子,怎會是朱砂淚?那毒藥來自江湖,當年您中過此毒後曾将世面上能買到的所有毒藥盡數買入而後銷毀,如今怎會流入京中?”
顧西辭面色沉郁,并不言語。
“莫不是有人得了那毒方,轉而在京中售賣?”衛铮推測。
顧西辭沉默片刻後,方才開口:“此事蹊跷,務必查個水落石出,你去找個京中可信賴之人,密探此事。”
“是,屬下明白。”
與此同時,上了馬車正往酒樓而去的長夏亦是問了同樣的問題。
“早年間,奴婢曾聽聞有人以極高的價格收購毒藥朱砂淚,唯一會制此種毒藥的那人也不知所蹤,莫不是那人又出了江湖?”
話畢,她眉頭皺的更深:“可徐雨湘作為閨閣之女,又是從哪裡購得此毒?”
沈卿塵眉目淡淡的:“此案還有諸多疑點,徐雨彤的婢女杏香也還未尋到,徐雨湘和程硯秋亦是未曾提到她,也是怪事。”
車廂内忽然陷入沉靜,長夏想不通其中關節,更不知那杏香是否還活着,又在此案中扮演什麼角色,瞧着自家姑娘眉眼間同樣籠着疑惑,便也沒有再問。
待到了酒樓前,沈卿塵留在馬車上,長夏去房間裡取來一早便收拾好的包裹出來,詢問六子是否願意同她們一起去小相國寺,若是答應,他便要辭去酒樓的跑堂職務。
六子也是思考過的,一口應允,答應日後隻作為兩位姑娘的馬車車夫及跑腿,長夏便拿了錠銀元寶給他。
這樣大的元寶令六子受寵若驚又喜出望外,心中愈發堅定自己的選擇是正确的,并且暗暗發誓,日後無論發生何事,無論任何人再許給他多少銀兩,他都不會動心,隻将這兩位姑娘視為自己的主子,絕不背叛。
馬車沿着朱雀大街向南一路疾馳,出明德門後沿着官道繼續往前。
——
小相國寺位于長安城百裡外的無相山。
無相山山路雖是極為難行,但在景隆十一年前,香火卻是極為旺盛,香客絡繹不絕。可近些年來,原來極有名望的住持大師忽然圓寂歸天,山内又忽生瘴氣,以至于如今香火寂落,寶鼎生寒,隻餘十幾僧人駐守。
沈卿塵三人到達小相國寺時已經是亥時過半,因山路實在難行,馬車無法上去,六子便将馬車留在山腳下一處客棧内,随後同行上山。
今歲冬季實在寒冷,大雪又連着下了幾日,便是連山間的青石階小路上都被白雪覆蓋,愈發增加了行路的艱難。
三人一路互相攙扶,待行至半山腰處的小相國寺時,已過了醜時,敲了許久的門,才将守寺門的小沙彌叫醒。
他瞧着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似是睡的正熟,忽見有香客上門大為詫異,揉着惺忪的睡覺,确信自己不是在做夢後,一聲呼喊便向寺内跑去,幸而被長夏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了。
“别慌,此時時辰已晚,不必驚動寺内師父,你隻需将我們引向客房便可,待明日我們再去見管事師父。”沈卿塵十分客氣地說道。
小沙彌此時已全然清醒,聞言覺得有理,便點頭應了,又自寺門邊右側鐘樓内取出寫有“相國”二字的燈籠,走在前頭,将三人帶去寺廟供香客暫時居住的廂房内。
因趕了一日的路,三人皆是疲憊不堪,早早睡下,一夜無話。
——
因為山上氣溫低,屋内沒有地龍,也沒有火盆,夜裡便格外冷,沈卿塵一夜都未能睡得安穩,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來,精神卻不大好。
見姑娘醒了,長夏連忙上前服侍她穿衣,沈卿塵卻忽然開始咳嗽,長夏心疼的責怪:“瞧瞧,怕是又染了風寒。”
八年前,沈卿塵與母親及沈國公府其他女眷被判流放,一同押解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