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青鹭站在連驚鴻身邊,拍了拍他的胳膊,後者這才驚醒,連忙下跪請罪,“陛下請聽末将解釋,不能放這些百姓通過壕橋,否則……”
淩青鹭何嘗不懂。
城池攻守中最關鍵的就是尋找防守弱點,守方必須及時查缺補漏,而攻方必須及時擴大戰果。雙方圍繞防守漏洞角力,便是城池之戰的本質。
倘若對百姓有半分心軟,防線就會被他們或沖、或闖地撕開口子。後續敵軍迅猛撲來,這口子就會越撕越大,終至一面城牆的淪陷。
尤其是現在的北甯城頭,早已亂作一團,經不起半點沖擊。
淩青鹭在箭樓裡縱觀全局,隻知道要敗,卻對潰敗沒有身臨其境的觀感。
隻有現在守在外面的人,才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城上城下、伏屍千裡的每一個細節。
“劉侍郎!”謝秉的聲音夾在漫天箭雨裡,讓劉加晉模糊地捕捉到了。
他急忙擡頭,見着青年縮在城頭的垛口處,奮力朝他大喊:“你怎麼上來了——上面危險——”
“大人小心!”身旁的護衛朝前一個猛撲,随即僵直不動了。劉加晉呆呆地看着他倒下去,卻忘記自己仍然暴露在漫天流矢之下。
直到一股巨大的拉力傳來,劉加晉一個趔趄,這才醒過神,慌忙跟着冒險沖出來拉他的謝秉,躲到了護箭架的下面。
“亂了,城裡全亂了!”他在嗖嗖的箭風裡沖謝秉大喊,“百姓倉皇鼠竄,強盜四處打劫,不知道從哪傳出前軍形勢不好的傳聞,一群地痞流氓擔憂敵軍進來要屠城,撺掇着攻破府衙,要跟外面的賊人來個裡應外合!高老大人在衙門裡勉強鎮着,派人傳消息,讓我們小心内賊!”
“那後勤呢?你不在武備庫坐鎮軍務,怎麼跑到城上來了?”
“啐他娘的,所有兵力全都派到城上了,下頭被暴民沖擊,根本抵抗不了!”
謝秉一呆,“暴民?那他們……”話音未落,猛然看見城下火光沖天,染出半城驚心動魄的血色。
劉加晉臉上流出惡毒的快意,“燒了,一把火全燒了。不是沖擊武庫嗎,好,那就讓給他們。庫裡正有些沒來得及運上城頭的檑木和火油,也算沒有白白浪費。”
此時,隻聽轟隆一聲巨響,擡眼看去,武備庫大半個院子被炸上了天。
“……哦,還有一些不曾用上的黑火/藥呢。”
“你瘋了!如今四處生亂,你這把火要燒掉半個城!”
“燒掉半個城又如何!”劉加晉吼道,“大梁都要沒了!謝景川!大梁要亡了!!!”
五個字,鋪開一片死寂。周遭的流矢破空聲、喊打喊殺聲、凄厲慘叫聲,瞬間不再入耳。
謝秉愣愣地,看着劉侍郎的嘴一張一合。
“那你呢?謝大人?”對方冷笑不止,“你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從小跟他一起長大,陛下舍得讓你上城頭送死嗎?肯定早就安排好了你的去處。你又是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們兩人躲在掩體下面大肆高談,周身卻盡是慌不擇路的士兵和随時栽倒的屍體。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急,不過幾個呼吸間,戰況急轉直下。
城牆進入射程後,敵軍就開始朝城頭齊射。垛口處的士兵有護箭架遮擋,并無大礙,後排民夫卻暴露在箭頭之下,死傷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