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望着畢揚堅毅的眼神定了定心緒,又攙扶着她回到卧榻坐下說道:“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不是娘故意瞞你,隻是那些事都離我太過久遠,久到聽起來像是另一個人的事,而我,隻想過在這裡柴米油鹽,平淡安穩的日子。”
南溪的聲音很傷感,畢揚從沒見過她如此樣子過,愁腸婉轉,聽者不免忍不住歎息。
畢揚挽上她的手臂,又扭頭示意門口的均逸過來同坐,随後又點了點頭說道:“娘,我們就在這生活,哪兒也不去,我也喜歡這裡,山中有田可以種,有獵物可捕,爹給我和均逸在山崖搭的亭子還沒帶娘去看過呢,過些日子正是荷花開的時候,摘上幾朵回來放在水缸之中,風姿綽約,亭亭玉立。”
均逸看着畢揚興緻勃勃地滔滔不絕,愁容和不安也消了大半,眼看她邊說邊暗暗擠眉弄眼的暗示,立馬領悟地接過話來:“是啊師母,還有你做的飯菜,比我府中做的那些可是美味上百倍,早就聽師姐說起師母做的打鹵面好吃,眼看今日能有口福,結果還被這群不速之客給橫插一腳。”
被這麼一提,南溪神情一轉趕忙站起來說道:“虧得均逸提醒,這事我竟然都忘了,都餓了吧,我現在去給你們做。”
竈上的柴火熱烈地燃燒着,水沸騰的聲音越來越大,清冷的廚屋再度熱鬧起來。
均逸吃力地把屋内的畢笙抱出來,眼看兩人一個做飯,一個受傷,自己又實在難以支撐,隻好把他又抱回房内,連帶着搖籃一并拖出安放在樹蔭之下,兩個人拿着撥浪鼓玩耍得正歡。
南溪将一切看在眼中,莞爾一笑道:“難怪笙兒這麼喜歡你,虧你還記得他。”
“正好,他的事以後可别找我,”畢揚靠在廚屋門邊,一心望着鍋中的美味,一眼都懶得回頭看,“娘,多放些青菜。”
“依你,如今受傷了,更要多吃些。”
“師姐,這可是你親弟弟。”均逸無奈地辯駁着。
畢揚顯然有些餓了,一溜煙跑進廚屋不見蹤迹,隻能聽到聲音在屋中回蕩着:“可他顯然喜歡你并不喜歡我啊,這可不在于親或不親,你作為他的師兄,難道不算你弟弟嗎?”說話間,她不知從哪找來一小盒酥餅抱在懷中順勢坐在了均逸身旁。
“自然是算的,我會照顧他,也會照顧好你。”均逸接過畢揚遞過來的酥餅,回答的聲音有些小,他不确定畢揚是否聽清了後面的話。
你一眼我一語,伴着畢笙咿呀呀的學語和撥浪鼓清脆的聲響,三個人就這樣坐在門口一心望着南溪和她面前的竈台,看炊煙升了又起。
很多年後,畢揚常常想起這個第一次受傷的日子,雖然肩膀一直隐隐作痛,但她用自己學會的劍法第一次赢得了對戰,雖然知道了許多不得不面對的現實,但依然珍惜當下的山林生活,此刻的她就坐在樹下望着南溪給自己做着心心念念的打鹵面,再不管其他紛繁,這是她這輩子最無怨無悔的一次等待。
許是注意到門外齊刷刷的眼神,南溪側過忙碌的視線朝這邊投向淺淺的笑意,恬淡又溫柔,讓人心安,不會有比此刻更合适的時候了,一切的一切就在此時緩緩道來。
“我出生在更靠北一些的地方,比這裡更冷一些,家中不算富裕,但父親和母親隻養育我和哥哥二人,所以沒什麼東西是想要而不能得到的,也算得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小的時候我也曾同你一般随父親學武,不過不同的是,我學得很慢,也不好。我想着上有哥哥替我撐着,學不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父親總說門派絕學隻有哥哥一人學得,将來豈不是讓武林笑掉大牙,可他也深知不是我不努力,而是真的學不會。”南溪說到此處停下來,宛若回憶起那一幕,笑着搖了搖頭。
“所以父親隻能退而求其次,讓我先背會即可,不必急于學成。那時家中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哥哥在院中習武,而我在房中筆墨紙硯,畢竟背誦于我而言,也是個不小的難題。”
香噴噴的打鹵面已新鮮出爐,畢揚接過南溪手中的碗又遞給均逸,四個人就這麼在院中的小桌上吃了起來。
“後來呢?”
“後來……我被父親和母親趕出了家,再也沒有回去過。細細想來那個稱作家的地方還沒有在這山中過的時間長,以前認識很多人,如今也都沒有了來往,和椒二娘算是舊時相識,大抵就是這麼一回事。”
畢揚和均逸安靜地吃着面,聽着南溪娓娓道來,沒有作聲。時間似乎沉默着走了很久,久到畢揚覺得這個話題應該已經結束了,可此時卻聽到南溪堅定地,響亮地聲音再度響起。
“揚兒,吃過飯你便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