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山蒼蒼,水漾漾,範溪縣背靠小蜂山,最初是因有人在這座無名山上養蜂而得名。
陸綏珠日日走街竄巷,想要盤下一間鋪子,為自己謀個生計。
既然決意在此長居,出門采買時便不可避免的露臉,外鄉人在這縣裡格外引人注目,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
面對衆人毫不掩飾的打量,陸綏珠也隻是時時微笑,不敢輕易透露名姓,也鮮少與諸位叔婆說自己往來經曆。
即便已如此謹慎,他們還是挑挑揀揀的編湊出一個因無子而被丈夫休棄,不得已背井離鄉的凄苦女子的一生。
累了一天也沒有尋到地段好,價錢合宜、老闆又實在的鋪子,陸綏珠疲憊的錘了捶肩膀。
人都沒坐熱乎,便聽見有敲門之聲。
門口站着一對年邁的夫婦,脊背佝偻,雖皺紋明顯,人卻很慈祥,她們倆看見陸綏珠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
站在門口半天也沒說話。
“你們有何事?”
陸綏珠微微擰眉,人始終守在門口,警惕之心不曾褪去。
張伯用胳膊肘輕拐了一下李嬸,李嬸才像剛反應過來,攤攤手開始介紹笑呵呵的介紹起來自己來。
“我們是隔壁的鄰居,聽說這裡新搬過來了一個小娘子,便想着過來瞧瞧。”
二人手裡還提着幾個蘋果、梨和幾串葡萄,言語動作神态皆是憨厚樸實。
雖然覺得這對老夫妻突然造訪有些怪異,看在水果的面子上陸綏珠還是道謝,把他們兩個請了進來,讓芳甸給他們斟茶。
“不知二位怎麼稱呼?”
“姑娘年紀輕,叫他張伯,叫我李嬸就行,縣裡人都這樣叫。”李嬸兒人活絡,說話時眼睛笑嘻嘻的,很容易讓人卸下心防。
可閑談間,那眼神卻始終黏在陸綏珠身上,仔仔細細打量不休。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陸綏珠子向後倚了倚,也不太客氣的發問:“我賃宅子的時候,沒見這附近有人家,更别說是鄰居了,不知張伯,李嬸家住何處啊?又是從何處聽說我住在這裡?”
李嬸一下子頓住,張了張嘴沒說出來,張伯接過話來,用蒼老粗啞的嗓音回答:“嘿嘿,這範溪啊就這麼大,我們都是這裡的老人了,自然什麼都知曉的。”
縣裡傳話快也是必然,見陸綏珠點點頭,李嬸兒放下心,繼續張嘴打聽,用滿是皺紋與厚繭的手親昵的拉過陸綏珠。
“姑娘年歲幾何啊?”
“未至桃李。”陸綏珠回答模糊。
“可有婚配了?”
“早年有過婚約。”陸綏珠信口胡謅。
“可有親眷?來這範溪是為何?”
“父母抛棄,來此尋親。”此言真假參半,陸綏珠肩膀微微聳動。
一聽這話張伯和李嬸對視一眼,連連起身告辭,腳步匆匆似有虎狼追逐,脊背彎的也不那麼厲害,一話未留奪門而出,須臾便不見了蹤迹。
“歲數大可真愛打聽閑話。”芳甸搖搖頭,面上表情一言難盡。
陸綏珠也并未多想,隻當是那閑的愛牽紅線的的老人,聽聞她舉目無親,便覺得孤女難以做媒,這才不置一詞,匆匆離去的。
沒過多久,便又傳來笃笃的敲門之聲,路邊無人看管的小黃狗撅着屁股吠個不停。
陸綏珠随手拿起一把掃帚攥在手心裡,才讓芳甸才去開門。
張伯和李嬸去而複返,後邊又跟了一對約四荀的中年夫婦,男人身着淺綠繡鸂鶒官袍,其色澤斑白陳舊。
身旁站着的夫人亦是樸素無華,一隻手攥着絹帕,另一隻手緊緊拉拽着丈夫的袖口,似有點緊張。
不知為何,看見這二人陸綏珠心頭升騰起奇異之感,像是一團棉花在喉嚨裡彈跳脹大,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院中唯一的柳樹嫩芽青青,晃着春意。
沈著上前半步,寬大的衣袖盡是清風鼓動,他嘴唇微張,仔細的端詳陸綏珠。
已經算是逾矩的目光,陸綏珠卻絲毫沒有想要閃躲之意,好似斷定眼前之人不會傷害自己。
“女……兒?”沈著聲音透着不定。
這兩個字一出,好似萬千黃亮星子一齊墜地,模糊了眼際,耳邊也有似嗡嗡蟬鳴般的回音,陸綏珠一時錯愕。
手裡的掃帚也掉在了地上,發出不輕不重的響聲:“什…麼?”
見這父女倆都如此沉得住氣,林雁卻是再也繃不住了,将猶猶豫豫的丈夫推到一側,直接上前抱住了陸綏珠。
“文葭,我的女兒啊,娘親終于找到你了,可疼死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