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知曉沈著的脾性,衆人皆是無奈,範溪江頭送别離愁,也無人去理會勸解他。
“表妹,這是我給文蒹準備的文房四寶,我此生是走不通入仕這條路了,但願他能仕途通達,萬事順意。”說完這些祝頌之語,吳連進又添了一句:“過些時日我去上京進貨,就去看你們。”
船手開始招呼人上船,芳甸接過吳連進遞來的東西,揮手作别後陸綏珠便提裙登船了。
江面景色與來時相差無幾,隻是岸邊多了依依惜别,相送不舍之人。
一路花紅柳綠,約莫三四日的功夫,船順利抵達了上京。
循着沈文蒹留下的居所方向,陸綏珠與芳甸一路問詢打探,終于找到了一個破舊的宅邸。
門可羅雀亦無人守,荒草萋萋張牙舞爪有龇牙咧嘴之态,走進深處才看見一個書童裝扮的男子坐在椅子上搗蒜。
氣味辛辣,敲擊聲音也是奇大。
“請問沈文蒹可是在此?”
那書童也不起身呼喚,也不應聲,陸綏珠指了指他,他也毫無反應,如此目中無人,不禁讓人氣惱。
聽見動靜,很快便從内室裡面走出來一個男子。
頭發高高豎起,發冠之上嵌了一顆細膩油潤的墨玉,生得眉眼柔和,唇紅齒白,與陸綏珠如出一轍的纖薄貼骨輪廓。
“姑娘,好像确實是有些像啊。”
芳甸在一旁不禁感慨起來,那個張伯和李嬸雖時常誇大,但這件事沒說假話。
本來挽着袖子,慢悠悠的下台階,看着庭院中突然出現的女子,閃身動作猶如星奔川骛,三兩步便跨下青苔鋪滿窄長的階梯。
此時陸綏珠的耳邊呼嘯的是不僅是風也是沈文蒹的緊緊的擁抱.
雙手滞于半空,她略遲疑着開口:“哥哥怎就知道就是我?”
從方才出來随眼的一瞥,沈文蒹就已經确定來的人就是妹妹,擁抱過後他仍然歡喜難自抑,不知從何說起。
索性拉着陸綏珠坐了下來。
“我的妹妹我自然認識。”手忙腳亂的擦拭有些灰塵的桌椅,還不忘回答。
聞言陸綏珠笑出了聲:“娘也說過同樣的話,哥哥性子果然是和娘比較像。”
看這周圍可謂環賭蕭然,家徒四壁,桌椅闆凳各有所缺殘,角落裡枯枝殘葉都能砌成高牆。
“哥哥生活的竟這般艱難?”
“哎,這上京不比範溪,什麼都很貴,錢都用在打點自己身上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待會就出去采買,一定讓你在這裡住的舒舒服服的。”
說完這些,一時冷寂下來,沈文蒹看着陸綏珠的臉,手指蜷縮到一起攥着袴角又松開,來來回回,幾欲張口卻又收回,嘴唇從最初的紅潤到皲裂,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瞧他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陸綏珠淡定的喝了一杯茶水,悠悠然開口。
“當年之事你不是故意的,我亦不怪你。”
沈文蒹突然背過身去,深吸了一口氣,喉嚨一滞酸楚上湧,等到眼淚憋回去才又将身子回轉,聲音帶着強壓下去的顫意。
“…也不怕你笑話,收到爹娘來信說你歸家,我在書院涕泗橫流,難以自抑,同窗皆以為我是因祖母過世哀傷…若非書院規矩太大,哥哥真想馬上就回去見你。”
“其實我并非需要人陪,隻是實在是……我很想給你寫信,可是我怕你心裡怨我,我怕我的妹妹怨我。”
最後一遍聲音很輕,鼻音漸重,哭腔呼之欲出,沈文蒹又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所以我隻能迂回寫信給爹娘,祈禱着這一點機會。”
“你願意來上京見我,就是原諒哥哥了,對不對?”
這些話憋在心裡都已經好久好久了,不知暗地裡練了多少遍,可再多的話也彌補不了心中悔意,字字句句中帶着祈求,他小心翼翼的握着陸綏珠的手:“以後哥哥會好好保護你,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家人之愛莫過于此,陸綏珠淚中含笑:“原諒了,很早之前就原諒了。”
手上的溫暖将她燙化,她更是無比慶幸找到了家,家裡有爹娘還有哥哥。
這樣動人的場面,芳甸在一側都不禁落下淚來,可那書童卻面色冷漠,毫無波瀾,将搗好的蒜重重摔在他二人面前,然後又去拿着大掃把打掃庭院。
溫情脈脈被一碗飛來橫蒜打斷,沈文蒹啧了一聲,用袖子胡亂的擦了擦自己的眼淚,把那碗辛辣不已的蒜拿的離妹妹遠些,面對陸綏珠疑問的眼神,他面色有些羞窘。
“呃不用理會他,他是個啞巴,就比較便宜,我居于此地總要出門結交,有個書童……撐撐場面罷了。”沈文蒹笑的僵硬,這事說起來也着實有些難堪。
“以後哥哥出門帶上我和芳甸,我們一起給你撐場面。”
沒想到妹妹如此善解人意,沈文蒹又是一陣感動,也不再覺得羞愧,贊成的點點頭。
庭院内是一露天廚房,擡眼便有晴空湛碧,安置好陸綏珠的行囊,人就與他隔屋而居,沈文蒹便外出買了一些菜和肉。
晚上兩個人一起擇菜時,陸綏珠無意開口。
“上京這麼久,哥哥有見過禮部那位裴侍郎嗎?”
僅思考了一瞬,沈文蒹便記起:“你是說裴大人啊,他前些時日倒是時常來書院考校,不過我也好一陣子沒見他,聽人說他好像生病了,還挺嚴重的。”
手中一邊擇芹菜葉,沈文蒹嘴也不閑着,喋喋不休的跟她講述上京的一些雅聞趣事。
可陸綏珠卻有些心不在焉,一句也沒聽進去,看他言語激動時就胡亂的應聲點頭。
他又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