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答他。
商雲鶴還在宣德殿,夜已深,他沒有回去。
得知商雲谏已經睡下,商雲鶴放下手中的筆,示意李元關上殿門。
李元輕聲問:“殿下,您不回去嗎?”
“不回,你下去吧。”
商雲鶴整理着看完的奏章,李元想伸手幫他,還沒碰到又縮了回來,悄悄退了出去。
一旁的燭火靜靜燃燒,偌大的身影映在屏風上。
簡單整理過後,商雲鶴起身去了内殿。
躺在陌生的地方,商雲鶴有些不安。
他一直未搬進東宮的原因也是如此,他不喜歡陌生的地方,不喜歡時刻都要保持警惕的緊張感。
長昭宮已經成為了他唯一能感受到安全感的地方。
想起商雲谏,又是一陣無奈。
商雲鶴翻了個身,或許自己真的有些問題。
商雲谏自小就很依賴他,兩人一起住進長昭宮後,商雲谏更粘他了。
起初,商雲谏的行為很怪異。
話說不利索,喜歡睡在地上,吃飯也是,不坐凳子,而是蹲在凳子上。
最喜歡的是蹲在自己身邊,揚起小腦袋,盯着自己。
他的每一個行為和動作,總是讓商雲鶴想起皇後宮裡養的小狗。
明明隻比自己小一歲,可身形瘦弱的不像樣子,總是生病,心智好像四五歲的小孩子。
商雲鶴很心疼他,一點點改正他的習慣,教他讀書認字,去求父皇請徐将軍做自己的老師,其實是為了教商雲谏習武。
他和徐弘認識也是在這個時候。
徐弘大他們幾歲,性子活潑跳脫,相對于宮裡那些繁瑣的規矩和生活,徐弘的性格實在是有趣。
他完全把兩人當成自己的“狐朋狗友”。
闖禍了會推到商雲谏身上,躲在商雲鶴身後,還不忘挑釁他父親。
雖然最後的結果一定是一頓毒打,但徐弘一點不長記性。
商雲谏一開始就不喜歡徐弘,他偷偷抱怨過,問商雲鶴是不是喜歡徐弘比喜歡他多。
商雲鶴笑着戳了戳他的額頭:“怎麼可能,這個世界上,皇兄最喜歡的就是你。”
得到滿意的答案,商雲谏這才願意和徐弘搭話,至少不會冷着一張臉對他。
商雲谏雖然對讀書不感興趣,但學起武來倒是很聰明,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想和徐弘較勁。
最先意識到商雲谏對他感情不一般的就是徐弘。
徐弘曾半開玩笑的問商雲谏:“殿下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你都這麼大了,整日粘着他,也不怕别人笑話。”
商雲鶴記得自己當時正在澆花,商雲谏轉頭看了他一眼,理所應當的道:“皇兄就是我一個人的。”
他沒當回事,甚至笑了笑,唯獨徐弘臉色有些别扭。
後來徐弘私下提醒過他,說商雲谏的想法和一般人不一樣,容易走偏。
那時候,商雲鶴并沒有當回事,也不覺得商雲谏的想法有任何問題。
一個從小被人刻意丢棄與忽視的人,他的想法本身就與常人不同。
“殿下,我的意思他需要知道人與人之間相處是有界限的。”
就像朋友之前,兄弟之間,夫妻之間,不同的感情,相處模式是不一樣的。
顯然,商雲谏不懂這些。
商雲鶴一邊澆花,一邊随口道:“他當然知道,你這話說的好像雲谏很傻一樣。”
徐弘沒有在說什麼,之後總是有意無意的提起,但商雲鶴隻當他多慮。
他不是沒往其他方面想過,隻是在他眼裡,商雲谏的種種行為都是依賴和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沒想到……
這是一個無法解決的麻煩。
商雲鶴盯着頭頂的床帳,看來是時候讓商雲谏搬出去了,宮外的府邸已經修建的差不多了,商雲谏畢竟是成年皇子,搬出去住也是理所應當。
隻是搬出去後,他擔心沒人看着,商雲谏會惹出麻煩。
看來還是要找個人跟着他。
腦海裡湧出許多人選,最适合的還是于榮,可于榮一時半會回不來。
果然是一件麻煩事。
商雲谏等到下半夜,商雲鶴依舊沒回來,還是李元派人送來消息,說今晚商雲鶴睡在宣德殿了。
他重新回到床上躺好,神情無波無瀾,意料之中的事。
他知道商雲鶴在糾結什麼,無外乎一邊是倫理道德,一邊是他這個從小養到大的弟弟。
皇兄還是不舍得自己傷心。
不論如何他都會一直待在商雲鶴身邊,隻要他看的緊,皇兄的身邊便不會有其他人。
想到此處,商雲谏的心情愉悅了些,翻身抱着一旁的被子,上面還殘留着商雲鶴的氣息。
隻要能留在皇兄身邊,他還有很多時間和機會走進皇兄的心。
他知道,皇兄是愛他的,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