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城縣衙門前,人頭攢動,議論聲此起彼伏。
“聽說了嗎?三日前林先生的書院燒得隻剩個空架子,先生差點被燒死在裡面,放火之人,是林先生的親兄長!”
“兄長?這是有何深仇大恨,要對自己親妹妹痛下毒手。”
“聽說她哥賭博欠了一屁股債,而妹妹不願意填這個無底洞,于是起了殺心……”
人群裡擠着兩個一高一矮的姑娘,正是林菀和林萱,她倆踮着腳尖着急向裡邊張望。
“看!林先生來了!”突然有人高聲嚷道,人群如潮水般分開,隻見林芷一襲素衣踏階而來,她走到堂前,斂衽而跪。
“肅靜!”
驚堂木劈下,滿堂嘈雜瞬間消了音。
推官王大人端坐于案後,頭頂“明鏡高懸”匾額格外引人注目,兩側衙役手持水火棍整齊排列,肅立如松,他目光如刀,刮過林芷的臉,朗聲道:“堂下何人?”
林芷在下掖手行禮:“民女林芷,狀告家兄林佑,三日前縱火焚書院,鎖門閉戶欲取我性命!”
王大人揮動袖袍:“傳林佑!”
須臾,就有衙役拖着一人出來,那人見到林芷,情緒瞬間激動,瘋狂扭動着,鐵鍊嘩啦作響:“林芷!你血口噴人,污蔑兄長!我沒有放火,放開我——啊!”
林佑脊背受杖後撲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王大人語氣冷硬道:“公堂之上,豈容咆哮!”
他又對林芷道:“林姑娘,狀告親兄非同小可,可有實證?”
“大人,此為物證。”林芷拿出兩隻香囊,呈到堂上,道,“深藍色那隻在書院外圍撿到的,藕粉色是我的,此香囊是我母親一針一線繡制,我們兄妹四人每人一隻,除了顔色,材質落針均相同。”
“而深藍色的,就是母親贈給家兄的那隻。”
林佑擡起頭,嘴角流下一抹血痕:“這又能說明什麼?或許是白天我恰好路過掉的,或者是有人故意丢棄栽贓給我。”
王大人捋須道:“此言有理,确實不算鐵證。”
林芷掖手道:“大人莫急,民女還有人證。”
王大人捋須的手頓了頓:“傳!”
堂下人群忽然騷動起來,一位個頭矮小的男人從人縫裡鑽出,他縮着脖子,顯得有些膽怯。
林芷聲音清脆對男人道:“李掌櫃,你如實說便好,莫要害怕。”
李掌櫃瑟縮的身子稍稍挺直了些,朝堂上拱了拱手:“王大人,在下是如意酒行的掌櫃。”
他手指癱軟在地上的林佑:“三日前,正是此人從我們酒行買下了二十桶燒刀子,此為我們酒行的賬本。”
李掌櫃将賬本呈上,林芷轉身,對大姐林菀使了使眼色。
林菀立刻招呼仆人,擡着個黑黢黢空酒桶,“咚”地杵在堂中央。
“大人,這是在火場周邊尋着的,統共十八個空桶。”林芷朝李掌櫃伸手,比了個請的姿勢,“現在就請李掌櫃上前查看,是否為那日酒行售出的燒刀子。”
李掌櫃湊近那酒桶,仔細查看一番,對王大人彎腰拱手:“大人,酒桶上有标識,确為我們如意酒行所出,這'戊'字批次的燒刀子,也實與三日前林佑購置的同批。”
王大人眉頭一皺:“本官勘察現場時确實聞到酒味,書院門鎖也有被燒刀子浸泡痕迹,如此說來,是林佑買酒縱的火。”
“大人!”林佑梗着脖子申辯道,“就算是我買的酒,又怎麼證明是我縱的火?興許是兇手從别處買的,隻不過恰好與我買的酒類型批次相同。”
王大人目光灼灼掃向他:“既如此,你購買的那些酒現在何處?”
“這……這……”林佑眼睛一通亂轉,忽然指向王大人,“他說謊!對……他說了謊!我根本沒有在他酒行買酒!”
“你說話前後颠倒,一會說你從酒行買的酒,一會又說不是……”王大人聲音陡然轉厲,“公堂之上,最忌作僞,來人!先賞他五個闆子!”
兩個面無表情的衙役将林佑摁住後,水火棍随即落下,林佑的喉嚨發出凄厲的嚎叫。
“啊啊啊啊!!!”
由于情狀太過慘烈,圍觀的百姓紛紛别過臉去,有個抱着孩子的婦人,更是捂住了孩子的耳朵。
“住手!快停下。”
一個兩鬓斑白的中年男子踉跄撲來,直直跪在林芷面前。
“芷丫頭……他再混賬也是你親哥啊!有什麼事,咱們回家再說,好不好?”
他轉頭又朝堂上砰砰磕頭,前額頃刻見了血:“大人!吾乃林佑的父親,老朽教子無方,希望大人容許老朽将這孽子押回家,我定将他好生管教……”
王大人目光掠過林芷,按照《大梁律》,家事若苦主撤訴,确可就此作罷。
林父老淚縱橫,去夠女兒的手:“芷丫頭,爹知道你心裡委屈,你有什麼氣,都朝爹撒!放過你哥哥吧。”
“放過?”林芷冷笑一聲,手腕一翻甩開那隻顫抖的手,“可當時,你又有放過我嗎?”
林芷幾步走向王大人,向他遞上了一張泛黃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