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京,尚書府。
一位錦衣華服容貌俏麗的女子在庭院裡來回踱步。
她是吏部尚書崔纮的三夫人俞氏,也是巡漕禦史俞元良的女兒,此時正為父親入獄一事心焦。
“大人為何還不出來?這都多久了。”
她頻頻往書房裡看,幾度想要進去,都被管家嬷嬷攔下:“三夫人,老爺與劉禦史商談正事,您可千萬别進去,再等等罷。”
“我父親在大理寺的牢裡生死未蔔,我等得,我父親可等不得!”
俞氏這次鐵了心要硬闖,管家嬷嬷攔不住,眼睜睜看着她提裙闖進了門。
書房内,崔纮正與都察院禦史劉岑雙對坐飲茶,兩人也剛好談到俞元良一事。
“沒想到這大理寺新升的姚少卿這般厲害,俞元良在漕運上經營多年,行事向來隐秘,竟被他抓了個現行。”劉禦史撚着花白胡須,“聖上得知後震怒,我看他這次是翻不了身,連同和他狼狽為奸的金鱗舫主人趙鴻,也将被嚴刑處理。”
崔纮捏着茶盞,目光幽深:“前些日子你我還上奏聖上,為保國庫賭稅不可廢除,蒲博之事仍需斟酌,此次俞元良和賭場之人勾結,我怕這事會動搖聖心。”
“話說你家三夫人,正是那俞元良的女兒。”劉禦史忽然壓低聲音,“不知尚書大人又該如何?”
“崔郎!”
女子清亮的聲音打破兩人的談話,崔纮坐在椅上,見自己的三夫人俞氏慌慌張張跑來,他的眉頭皺成川字。
劉禦史識趣地起身告辭,臨走時還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俞氏停下時還在喘氣,纖纖玉指緊緊攥住崔纮的衣袖,哀求道:“崔郎,求求你救救我父親,我——”
“啪——”
一巴掌下去,俞氏踉跄着後退兩步,捂着臉頰僵在原地,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你還敢在這個時候提你父親,是他自己太蠢,暴露了行蹤。”
崔纮面色鐵青,壓低聲音厲喝:“你知道他會壞了多少人的好事嗎?叫他行事之前多考慮,他有聽進去嗎?”
俞氏看着他,淚如雨下:“可事發前,你明明說過出事會保他……”
崔纮忽然轉身,掐住她的臉,俞氏美麗的臉龐被他掐得表情扭曲。
“保?那是你父親一人所為,與我有什麼關系。”他将俞氏狠狠掼倒在地,表情陰毒,“若你敢将此事說出去半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好好好,崔纮,你果真是個過河拆橋的小人。”俞氏仰起頭,像是心死了一般,聲音凄涼,“虧我之前還那麼愛你,我真是瞎了眼。”
她緩緩站起身,冷笑一聲:“那我這便去陛下面前呈明,讓他看看他身邊最信任的臣子是怎樣一副嘴臉。”
“你敢!”
崔纮勃然變色,眉毛倒豎,見她踉跄地想要往門口沖,心急之下沖到牆邊,取下上面的佩劍。
刀劍铮鳴,寒芒閃過,俞氏的身軀突然頓住,她低頭看向貫穿腹部那柄利劍,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圓眼睛。
“噗呲——”
崔纮抽回劍,激起血花飛濺。
“這是你逼我的。”
他冷眼看鮮血從俞氏口中不斷湧出,慢慢倒下去。
“崔……郎……救……”那是她嘴裡最後吐出的話。
崔纮面無表情地蹲下身,眼中絲毫不見往日與她纏綿的溫情,冷漠地将那柄被血染紅的劍柄放入她逐漸冰涼的手中。
“絮兒,我本不想殺你,要怪,也隻能怪你那愚蠢的父親。”
他拿出帕子,細細拭去指間的血迹,像在擦去什麼髒東西。
俞氏死不瞑目,待她完全咽了氣,他才站起身。
當他推開房門時,臉上已換上沉痛之色,院中聞聲趕來的仆役們見尚書大人衣袖染血,而三夫人靜靜躺在血泊中,手中還握着兇器。
“三夫人她……”崔纮強忍言語中的哀恸,“方才向我坦白其父罪行後,竟……竟羞憤自盡。”
他轉向尚未離開的劉岑雙,沉聲道:“還請禦史大人即刻派人通報大理寺,俞元良案又有新證了。”
…
通城某院。
林芷将養數日,覺得是時候離開了。
出門沒走兩步,就撞見沈墨與姚祝安站在院内,二人神色凝重,似在商議要事。
她下意識閃身躲入假山之後,隻探出半個腦袋。
姚祝安輕搖折扇:“聖上說,水上賭坊漕運貪墨一案,您做的極好。當續潛身敵後,務須探明首惡,以絕後患。”
“那這俞元良背後之人,姚少卿覺得會是……”沈墨頓住,忽然轉頭望向假石方向,唇角微揚,“林姑娘,偷聽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林芷輕哼一聲,大大方方走出來,對兩人微笑拱手:“姚大人,沈公子。”
姚祝安含笑回禮:“姑娘面色紅潤,想必傷勢已無大礙。”
“何止無礙。”沈墨将手負在身後,“我聽聞做飯的嬷嬷說,林姑娘每天三頓飯不夠,夜裡還去廚房要加餐,你說這胃口,怕是連傷患都自愧不如。”
這裡的夥食好吃,她忍不住多吃些怎麼了。
林芷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那也比不上沈公子,天沒亮就在院子裡叮呤咣啷不知道幹什麼,擾人清夢,小女子這點口腹之欲實在算不得什麼。”
沈墨漫不經心道:“習武之人晨起練功乃是本分,不然你當本公子這身功夫哪來的,林姑娘見識少就别說話。”
“二位這是......”姚祝安看着劍拔弩張的兩人,一時語塞。
林芷懶得再與沈墨糾纏,轉向姚祝安鄭重抱拳:“實不相瞞,小女子這回是特意來向二位道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