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杖上的盲文寫了編号和簡短的提示說明。
雲筝把兩款盲杖都試了試,還是喜歡用普通盲杖,另外一款自帶語音播報功能,電子女音出來的一瞬,吓了他一跳。
下午時間,雲筝拄着自己的新盲杖在病房轉圈溜達,他一開始走得很慢,碰見障礙後再詢問李阿姨是什麼。
李阿姨亦趨亦步跟在少年身邊,告訴他房間的布局和家具。
病房不大,很快在雲筝心裡形成布局,腦海有了大體的畫面感。
兩人沒出病房溜達,李阿姨說,“外面下暴雨呢,走廊地面濕的,地滑人還多。”
玩不了手機,看不了書,雲筝早上加中午睡夠了,靠坐柔軟的皮質沙發,身體窩陷沙發一角休息。
過了十來分鐘,安靜的病房又響起規律敲擊地面的“哒哒哒”。
隻不過這次方向是廁所。
李阿姨做護工的經驗足,立刻起身跟上前,幫着雲筝開門。
李阿姨跟上來的一刻,雲筝身形有些僵滞,手掌握住盲杖,無意識“哒哒”敲地。
好半晌,雲筝臉上有些紅,“阿姨,我自己上廁所就可以的。”
李阿姨恍然,但是又犯難,她看了眼狹窄的廁所,又看了看少年,“小筝,廁所有點小,很多東西磕磕碰碰的,要不還是阿姨陪你吧,你放心,你這樣年紀的男孩我照顧很多的,都是很正常的。”
怕雲筝難為情,李阿姨繼續,“我上一個照顧的病人和你差不多大,他是腿骨折不方便。”
雲筝不懂她的邏輯,她病人照顧得多,不代表自己能全然接受,“阿姨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李阿姨擺擺手拒絕,“不行不行,這哪行,看不清萬一磕到碰到怎麼辦,你哥哥交代過不能受傷的。”
“我上個廁所怎麼會受傷。如果阿姨你非要跟我進去,”雲筝頓了頓,他轉身,“哒哒哒”敲地面,“那我不上了。”
兩人推拉兩分鐘,少年實在是臉皮薄,甯可憋着不去廁所,也不要人陪着。
李阿姨倒是沒想到小公子哥看起來軟性子、軟耳朵,脾氣倔起來倒還挺硬。
總不能把人憋壞,李阿姨隻能退步,“你這小孩真是倔,那有事一定要喊阿姨,行不?”
雲筝胡亂嗯嗯點頭,藏在黑發裡的耳尖燒着不自在的紅。然後拄着盲杖一個人進廁所解決個人問題。
下午徐桉銘和三個室友來醫院看他。
謝子鈞知道傅斯聿回燕京後,帥臉一瞬扭曲,“他這才來第一天就走了??把你放心交給一個——”
李阿姨這會兒接水去了,謝子鈞頓了頓,壓低聲音,“外人!!”
宋星星同樣一臉不爽,“對啊,上午還一副我們201是外人的不屑樣,結果怎麼的,下午人消失不見,還專門請了個外人照顧小筝。”
輔導員徐桉銘更理智些,他瞪了眼吵吵鬧鬧的男生,用視線制止他們往下說,“可能來得太匆忙,燕京的工作還沒來得及處理。”
雲筝倒沒在乎這個,傅斯聿很忙他是知道的。
傅斯聿剛上大一那會兒,傅家就開始讓他着手參與傅氏,學業加工作,經常忙到半夜。
現在傅斯聿臨近畢業,傅家給的壓力隻會更大。
雲筝現在最關心一件事情,他朝向左側一個方向喊,“桉銘哥。”
少年神情認真嚴肅,但下一秒,他的腦袋被兩隻大手輕輕按住,被迫轉向右側。
随後宋星星的聲音響起,“桉銘哥在那兒。”
少年聲線純粹,沒有煙酒沾染,“這幾天的醫藥費加住院費大學生醫保能報銷多少。”
病房空氣靜了一秒。
一分鐘後,四個理科生開始分工查政策和醫藥費。
最初是徐桉銘墊的錢,傅斯聿後來按整數轉給他。所以現在費用基本上是傅斯聿在承擔。
簡單的數學題而已,五分鐘左右幾個人理清金額,其中還不包括請護工李阿姨的錢。
雲筝回憶了一下銀行卡的餘額,章大學生的課時費很豐厚,加上平時的各項獎學金和補助金,他這兩年攢了不少錢,還醫藥費還是綽綽有餘的。
隻不過他擔心,這個錢有點難還。
宋星星,“小筝,錢夠不,如果不夠,還有我們三個。”
謝子鈞,“要不我先直接把所有錢轉給他吧,省的你欠他。”
蔣豐同意,三個人面對傅斯聿格外團結。
雲筝笑了下,解釋這兩年兼職加實習攢了不少錢,他迅速換了個話題,問昨天晚上的理論力學測試難不難。
三個男生性子直,專注力立刻轉移,開始吐槽昨晚教授出的題目變态,平時分估計會超低。
隔天早晨,傅斯聿沒回來,依舊是李阿姨照顧。
有了盲杖的幫忙,雲筝很快适應黑暗,昨天走得很慢,今天就能迅速判斷空間周圍的物體,然後迅速熟稔走近窗邊,也能準确無誤地坐沙發上一個人休息。
臨近中午時間,李阿姨去食堂吃飯,病房空蕩蕩,偶爾響起敲擊地磚的“哒哒”動靜。
李阿姨覺得病人需要多喝水,時不時去水房接水讓雲筝喝。
保潔阿姨定時在病房打掃清潔,磚面水漬未幹。
雲筝拄着導盲杖去廁所時,走得急了些,導盲杖在地面上敲擊的節奏也比平時快了幾分。
視力的缺陷,讓他看不見廁所門口地面殘留的水漬,腳底打滑,倏然間雲筝全身失去平衡。
就在他以為自己差點摔倒之際,一雙手臂穩穩攬住他的腰,下一秒,雲筝被牢牢扣在一個人懷裡,溫熱的胸膛緊貼他的背後。
抱住他的人身材高大,雲筝能嗅到男人身上的清淡檀香氣味。
香味熟悉,雲筝瞬間知道來人是誰。
傅斯聿沒說話,但溫熱的氣息貼近雲筝耳畔,明明并沒吐息聲,腦海裡一道低沉黏膩如附蛇滑的嗓音沉沉響起——
【寶寶,好香,是早上喝牛奶了嗎?】
雲筝心髒猛地一顫,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他悚然睜眸,下意識去找聲音的來源,喉嚨幹澀得幾乎發不出聲,“傅斯聿你說話了嗎?”
黑暗裡的男人淡然如常,回答沒有。仿佛剛才那低沉黏膩的聲音從未存在過。
雲筝努力睜眼,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脊背緊貼的力度和腰上禁锢的力量,都昭示着男人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少年眼睛圓睜,五指顫顫,臉色倏地蒼白幾分。
怎麼辦啊,這個騙子又在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