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遠去的背影高挑而玲珑,她的皮膚何時變得這樣白了?高高的馬尾漆黑如一段跳躍的墨,襯得那截白皙天鵝頸更如深海珍珠細膩晶瑩,夏日陽光滾燙刺目,坦率灑落在她身上,與之呼應的,是少年澄澈又敞亮的目光。
無論陽光還是目光,她值得這一切。
阮嘉遇艱難地記起她當初清瘦伶仃的模樣,忽而一笑,心中充盈道不明的情緒——她從一片冬日的枯葉,變成了夏日的光明。
他陷進了難以掙脫的黑暗沼澤,卻陰差陽錯托起别人向陽而生,風水師的謊言又如何不是一種真理?
良久,阮嘉遇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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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迎着光來,額前紛飛的發絲鍍上金光,她微眯眼睛,褐色瞳仁顯得深邃,面上無笑,卻顯得溫暖,隻是基礎款的白T恤,和最清涼的淺藍牛仔,但她骨肉勻亭,青澀又不乏曼妙,走在熱辣驕陽下,潔淨成了一片薄薄的雪。
看慣了她穿校服的模樣,乍然一見這清爽通透的形容,宋時清眼神一頓。
讓人想伸手抓住,卻又怕抓住了,他滾燙的溫度反而讓她融化消失。
而冰雪消融後的水,是抓不住的。
“到很久了?”
“剛到,我家離這邊近。”思緒拉回,宋時清取出礦泉水,遞過去。
嘉甯接過,要擰,卻發現瓶蓋已被擰開,不由眼睫一顫,擡眼看他。
隻一秒的恍惚,然後故作無事地問:“他倆呢?”
宋時清說:“楊惜坐公交,快到了,方錦程騎小電驢,15分鐘前聯系過,估計也快了。”
嘉甯“哦”了聲,仰頭,喝了一口水。
轉頭,路邊已經空了,越野消失在車流中。
宋時清低頭看她:“你哥專程送你來的?”
嘉甯搖一搖頭,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因為她也不知道。
阮嘉遇沒有義務向她報告行程,她從來不知道他昨天做了什麼,今天會去哪裡,以及明天的安排,不過被這樣一問,她才意識到,這個周末他沒有回巧梨溝。
“你哥不打算再婚嗎?”宋時清突然問。
嘉甯眨了下眼,扭頭看他,半晌:“不知道。”
“家裡不催?”
嘉甯還是說“不知道”。
宋時清不再問了。
兩人先去排隊,楊惜和方錦程很快到了。
到了娛樂設施地圖牆處,宋時清拿出手機,拍了一張。
楊惜指出一個方向:“我們從這裡開始吧,先坐過山車,再去大擺錘,海盜船也在這邊,到時候看看哪邊人少就去哪邊,然後去跳樓機……”
“等一下!”方錦程抓住她的手指,摁下去,“您能考慮一下大家的心髒負荷能力嗎?”
“啊?”楊惜單純地眨眨眼,“你怕嗎?”
方錦程:“……我當然不怕!”
楊惜于是繼續說:“過山車旁邊有4D影院和卡丁車,跳樓機旁邊有碰碰車和旋轉木馬,你如果怕就去玩那個,玩過也到中午了,這附近就是遊客中心,有餐廳,下午就去鬼屋或者迷宮,然後水上項目,最後去摩天輪上休息一下……”
宋時清鼓鼓掌:“合理。”
嘉甯也笑了笑。
大家于是按楊惜規劃的路線去。
嘉甯自認不恐高,山裡懸崖峭壁多,有時為那麼幾塊幾毛,她都敢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地爬懸崖摘草藥。
尤還記得,那年她八歲,剛跟着鄰居爺爺認草藥。
“喲,那好像一株靈芝啊!”爺爺趴在懸崖邊,眯着眼睛往下瞅。
“真的嗎?是電視劇裡演的那種靈芝?”
“那肯定不是,但野生的值錢啊!我看不清楚了,你來瞧瞧。”
嘉甯趴過去。
這片山不算太深,不至于像電視劇裡那樣,浮在雲霧中,往下的懸崖能看見底,峭壁上有凸出來的石頭,也有盤根錯節的樹根、野草和荊棘,整個峭壁不是90度直角,隻是一旦滾落,怕是要傷得不輕。
“瞧見了沒?”爺爺抓着她的後衣脖兒,防止她一不小心栽下去,“刺荊藤底下,那株老樹的根上。”
嘉甯點點頭:“好像是。”
爺爺把她拽回來,從背簍裡拿出麻繩,往自己腰上綁:“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看着繩子。”
“真要是啊,你想繼續念書就不必求你爸了!現在是義務教育,咱們有錢夠你買紙筆就可以了。”
“我去吧爺爺。”嘉甯望着他。
爺爺八十歲高齡,兒女都不在了,孫子在城裡工地,前幾年因為意外去世,傾家蕩産讨來的孫媳婦留在山裡,膝下沒孩子,她又還年輕,爺爺便讓她走了。
“我輕,我去,您在上面拉着我。”嘉甯又請求。
爺爺垂眸想了下,同意了,把繩子牢牢捆在她身上。
剛開始的路不難走,嘉甯總能找到落腳處,快夠到那老樹根了,她抓着的石頭突然松動一下,這倒不要緊,要緊的是從旁邊草叢裡鑽出一條大蜈蚣。
嘉甯眼睛發亮,往上喊:“爺爺,我看見一隻蜈蚣!好大的蜈蚣!”
“哎呦,招招,你小心點,先别管那個!”
嘉甯好似沒聽見,這麼大的蜈蚣在鎮上就能賣掉,上次比這小一截手指的,都賣了20元,這麼一根……嘉甯轉頭掰了兩根木條,去捉蜈蚣。
然後,意外發生了。
她腳底落空,陡然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