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調的橘子清香、中調的木蘭花香、後調的麝香一一傳遞到陳望卿的鼻子裡,她鼻翼翕動,想要打噴嚏,卻打不出來,隻是哆嗦了一下。
就像是那如鲠在喉的惡心。
無法抒發,隻能忍耐。
這味道,恰好就是她曾經買過的香水。
隻不過,昂貴的瓶子被換掉了而已。
陳望卿呼出一口氣,沒關系,反正出軌就出軌呗,該有的錢我一分沒少拿就可以了,有什麼好難過的?
可人的感情卻不是她能左右的,雖然早就立志做一個不求愛但求錢的女人,可真到了被背叛的時候,陳望卿發現自己沒有她想象的那般不在乎。
畢竟,李瑞囊括了她對于丈夫的所有美好想象。
溫和儒雅,多金英俊,潔身自好,且還給予了她近似年長者的關愛與溺愛,那是陳望卿自小到大都缺失的感情,雖然有的時候她也會想兩人會不會過得太平淡了,以至于李瑞看她的時候,都是沉靜如水的,從未有過激情。
可,這樣的婚姻,于陳望卿而言已經很珍貴了。
激情能當飯吃嗎?
現在陳望卿隻覺得徐冉再度驗證了自己當年的想法,在夢裡,李瑞似乎将激情給了徐冉,但徐冉卻并沒有承受的命。
這麼一想,自己也不虧了。
陳望卿将所有的東西往箱子裡塞,在塞羽絨被的時候,她突然聽到了紙張摩擦的聲音,像是從被褥裡傳出來的一樣。
難道說,被褥裡有東西?
她拆開套着被褥的床單,隻見裡面有一個黑色發夾夾起來的一疊病例,病例的新舊程度不一,開病例的醫院也不相同。
可最後都不約而同地指向了一個結果:
——徐冉是一個石女。
石女,也稱為石芯子。
民間一般用這個名詞來稱呼先天無法進行性行為的女性。
怪不得徐冉不會借給她衛生巾呢,對于普通女性來說無比正常的月經,對于石女來說卻可能是從未有過的東西,既然從來都不會有月經造訪,又何必花錢買衛生巾呢?
陳望卿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雖然石女并不常見,但她也是聽說過的,據說石女需要動手術,才能擁有正常的夫妻生活。
看到這麼多張醫院開出的病例,陳望卿抿了抿唇,這樣一來她或許隻是想要錢去做手術,才走上了歧路呢?
陳望卿願意關照徐冉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從徐冉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可想到徐冉是因為想要做手術而被迫走上歧路的這一可能性,她就感到悲哀。
不過是随意猜想了一番,可不知為什麼,陳望卿眼中的亡夫,竟然變得有幾分面目可憎起來。
她歎了口氣,收好了全部的東西,坐回駕駛座,驅車離開。
*
蔥茏的草木随風搖晃,可不一會兒,晴朗的天氣就被無數的陰雲遮擋,美甲店二樓的房間裡,黃色的符箓貼了滿牆。
昏黃的光線穿過窗戶,打到床上。
鼓起的被窩正簌簌發抖,像是不斷抖動的蠕蟲。
店長縮在被褥裡,一隻手舉着十字架,一隻手舉着符箓,脖子上挂了三四個玉菩薩和佛祖,嘴裡更是念念有詞。她從被窩隙開的縫裡往外看,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兩盤黑紅的血。
腐臭的腥甜味随着血的蒸發飄散到了空氣裡。
“求求你,姑奶奶,别來找我......我不是故意把那件事告訴給那男人的,我就是那幾天打遊戲缺了錢,貪欲上來了,嘴巴沒把門,這才把那件事透露出去的,但我真的求求你了......”
她哆嗦着嘴,喃喃道:“就算是看在望卿的份上,你放過我......”
哒——
哒——
哒——
皮鞋踩在地闆上,有人正拾階而上。
早就關門的美甲店,還會有人嗎......店長知道,她該有所動作,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就是那雙眼睛。
終于,腳步聲消失了。
鎖好的房間門被推開,锃亮的皮鞋帶着深深的水迹,走到了那盆黑狗血面前。
“......你是誰?”
皮鞋正朝着她,微微分開。
沒有人說話。
店長舔了舔嘴唇,也許是心理作用,她覺得嘴巴有點火辣辣的疼,就像是被火燎過一樣,但此刻心底湧現出的焦灼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見對方沒有回答,又忍不住重複了一遍:“你是誰?”
窗子突然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哐當一聲。
皮鞋轉而走向了窗邊,随着窗子被打開,濃重的水腥味鋪面而來,蛇類爬行的水聲由遠到近,越來越響。
後背突然一重。
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到了背上......
店長哆嗦着,想要翻身,可完全動不了,她全身上下唯有口鼻眼能夠工作。
好重。
好重。
真的好重。
液體滲透了被子,一點點地加重了後背的重量,店長隻覺肺腑都要在這重力下被擠壓成泥,她不斷地舔舐着嘴唇。
嘴唇也好燙,好難受。
她睜大了眼睛,目光死死地從被窩的縫隙往外看,那雙皮鞋還是微微分開朝着她,一動不動。
倏然,被窩上方發出一句微弱的呻.吟。
被窩的縫隙被一雙眼睛給遮擋得嚴嚴實實。
黑洞洞的眼眶填滿了縫隙,圓圓的眼眶裡,不斷有密匝匝的白色蠕蟲,歡快地蠕動。
片刻後,地闆上的那盆黑狗血突然開始冒着氣泡。
咕噜噜......
咕噜噜……
活像是溺水之人在水中呼吸。
被褥罩住的人形無聲地伸展着四肢,而在她身上,已形成巨人觀的蒼白屍體,牢牢壓制住她,露出了餍足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