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琉感覺掌心中的脈搏越來越弱,她輕聲問道:“你大哥是不是總背着個繡山雀的布包?”
“你們見過他?”阿段突然精神了起來,幹裂的嘴唇顫抖着,“他可還安好?”
“我們..遇見他了,他沒事,正想辦法來救你。”千琉安慰道。
“太...太好了...我...我...”他的嘴角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卻突然劇烈抽搐起來。
在塔中囚禁太久,加上釋澈的丹藥侵蝕,阿段的軀體已經支撐不住,意識已所剩無幾,青灰色的痕迹像藤蔓在皮膚上蔓延。
千琉沒有抽回被他緊握的手,反而更加用力地回握。
慕鶴抱劍靜立一旁,沒有出聲催促。
隻見千琉拔出匕首,在要被撕咬前,利落地刺入少年的脖頸,鮮血從阿段的身上噴湧,直到那隻手徹底垂下,她仍保持着交握的姿勢。
感受着手中溫度的消失,千琉站起身,擦淨匕首,聲音像淬了冰,“走吧,看看還有沒有能救的。”
慕鶴點頭,鐵鎖在劍下迸出火星,一扇扇牢門被劈開。他們一路搜尋,發現不少尚未完全屍變、仍陷入昏迷的人。這是個轉機,若能盡快解決佛塔機關,這些人或許還有救。
千琉望着地上昏迷的人們,低聲道:“我們太被動了,不像釋澈他們那樣熟悉佛塔的布局。不如先找到控制佛塔機關的核心,斷了他們的倚仗。”
更何況,釋澈随時可能察覺五蘊劫玉已不在煉丹爐内。一旦他反應過來,再借助塔中機關圍剿,他們便再無優勢。
慕鶴沒有異議,指節一翻,天機盤在掌心轉動。
胡姬給的這個法器确實幫了大忙,塔内不見天日,若無指引,他們連方位都難以分辨。
千琉不敢耽擱,二人繼續在幽深的塔内穿行。
很快,他們踏入一條狹窄的甬道,前後僅容一人側身而過。空氣中檀香漸濃,沉悶且混着腐朽的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
千琉腳步微滞,指尖抵住眉心,試圖驅散那股窒息的眩暈感。
“師姐,休息一下吧。”慕鶴适時伸手扶住她,聲音沉靜。
千琉與慕鶴背靠斑駁的牆壁并肩而坐,身後的磚石透着刺骨寒意。千琉忽然蹙眉輕觸面前的牆面,那些因歲月侵蝕而開裂的磚縫間,正滲出縷縷檀香。
二人對視一眼,默契地俯身貼近。透過蛛網般的縫隙,一座隐蔽的佛殿赫然呈現。
搖曳的燭火中,釋澈跪伏在佛像前,雙手合十。
他面容虔誠如最忠實的信徒,可那雙充血的眼睛裡,卻翻湧着令人膽寒的癫狂。
“師父再等等,很快您就能回來了。”他的嗓音沙啞。每個字都浸着病态的執念,在空蕩的殿堂裡幽幽回蕩。
這時,殿角陰影裡傳來一聲歎息:“釋澈,回頭吧。”一位枯瘦的老和尚從黑暗中出現,眼中盛滿悲憫,“釋慧若在,也絕不會願你如此。”
“閉嘴!”釋澈猛地擡頭,眼神陡然陰鸷,他袖中寒芒乍現,一柄短刃已抵在老和尚的咽喉。
“松泉師叔,你懂什麼?!”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在殿内激起陣陣回響,“若不是念在你是我師叔的份上,你以為你能活到現在!”
刀刃又逼近半分,在皮膚上壓出一道血線。老和尚卻隻是閉目合十,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對峙。
釋澈握刀的手微微顫抖。最終他猛地收刃入袖,寬大的僧袍在空氣中甩出弧度。
“哼!”這一聲冷哼裡,分明帶着幾分狼狽。待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殿内隻餘燭火噼啪之聲。
看來這位高僧定然是知道些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千琉與慕鶴對視一眼,默契點頭。慕鶴凝聚靈力,一掌擊向牆壁。
轟——
磚石迸裂的巨響在密閉的佛殿内格外震耳。煙塵彌漫間,老和尚猛地擡頭,渾濁的雙眼因震驚而睜大。他的雙腳被鐵鍊鎖在殿柱上,僧袍上滿是經年累月的血漬。
千琉踏着碎石上前,劍鋒一閃注入靈力,斬斷鎖鍊。老和尚踉跄着向前栽倒,被慕鶴穩穩扶住。
“二位施主。”松泉聲音嘶啞,警惕地打量着他們。
千琉抱拳一禮:“晚輩受釋明小師傅所托進塔,無意窺見殿中之事,但見大師受難,實難坐視。”
她目光如炬,卻刻意放柔了語氣,“不知您是否能告訴我們,釋澈師兄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
“原來是釋明讓你們來的...”松泉沉默良久,終是長歎一聲,緩緩道出往事。
幼時的釋澈被釋慧方丈撿回龍泉寺,他天資卓絕又勤修不辍,是方丈最得意的弟子。
那年,釋慧方丈年邁體衰,因常年替世人承受因果,又以自身壽元為代價誅滅魔物,已是油盡燈枯之态。
釋澈心急如焚,晝夜翻閱典籍,終在一卷殘破古籍中尋得一門禁忌之術,以佛門聖物為引,可轉移因果,逆天改命。
起初釋澈曾邀師弟釋明共謀此事,卻遭嚴詞拒絕。
“釋澈初習邪術時,本意是為參悟至高佛法,好接替方丈分擔寺務。豈料一步錯,步步錯,他本是一片赤誠孝心,可方丈知曉後勃然大怒,斥其堕入邪道。”
松泉長歎一聲,眼中布滿悲痛,“那夜二人争執間,釋澈體内邪氣失控,失手傷了方丈,老衲恰巧途經禅院,親眼目睹方丈受創。待制止即将暴走的釋澈後,方丈已然圓寂。釋澈悲恸欲絕之下,竟決意将錯就錯,要以邪術令方丈重生。”
千琉眉頭緊蹙:“所以他将您囚禁于此,是因為您知曉其中隐情?”
松泉苦笑,望向幽暗的房頂:“若隻是囚禁倒也罷了,可如今,他借利用邪術陣法日夜抽取老衲靈力,維系釋慧方丈肉身不腐。”
他頓了頓,嗓音沙啞:“而釋澈真正在做的,是将方丈畢生積累的業障,轉移到活人身上。這便是城中屍人的由來,如今寺中皆對他唯命是從,此術怕是快要成了。”
松泉緩緩閉目,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雲禅谷的劫難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