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在意的角落,千琉與慕鶴已悄然來到那座破敗的廟宇前,他們打算先進去調查一下。
“倒是沒想到。”千琉側首看向慕鶴,“師弟的醫術竟如此精湛。在無塵門,确實有些屈才了。”她語氣中帶着幾分贊歎,“不如考慮轉去無妄門?”
這話倒不是客套,與主攻醫道的木之堂不同,雲劍山諸門中,無妄門的修行最為艱難,既要修習門派劍訣,又要精通醫道。
每逢考核前夕,藏書閣裡總能看到無妄門弟子抱着厚重的醫典,愁眉不展地研讀至深夜。
慕鶴聞言輕笑,“師姐過獎了。不過是平日喜歡翻閱些醫書,今日恰好派上用場罷了。”他同樣側首看向千琉,眼中帶着狡黠的笑意,“況且若真去了無妄門,豈不是再難遇到像師姐這般的領路人了?”
千琉笑意不減,心裡卻想着之前在萬湘樓地下慕鶴的異常,和他曾經給自己的那盒蹊跷的安神香。
吱呀——
門軸發出刺耳呻吟。殿内昏暗的光線下,幾個身影正瑟瑟發抖地蜷縮在供桌後。千琉剛要上前,一個臉上髒兮兮的小男孩突然沖出來,張開雙臂擋在衆人面前。
“不許過來!”男孩聲音發顫,卻倔強地昂着頭,像隻護崽的小獸。
千琉從善如流地後退兩步,袖中手指卻悄然掐了個安神訣以防不測,香案上的燭台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斜斜映在牆上,籠罩着男孩的身影。
“别害怕,我們并沒有惡意,隻是想知道這裡之前發生了什麼?”千琉溫聲解釋。
僵持間,她注意到男孩身後還有三個孩童,正瑟縮地圍在一位白發阿婆身旁。
阿婆顫巍巍地招手“小江,快回來吧。”她布滿皺紋的臉上帶着疲憊的善意,“姑娘有什麼疑問,不妨來問我。”
名為小江的男孩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退回阿婆身邊。千琉保持着安全距離蹲下身來溫聲道:“阿婆,方才聽人提及妖僧,不知此處究竟發生了什麼?”
阿婆眉頭緊鎖,緩緩道出原委“因龍泉寺太過喧鬧,我便帶着這幾個收養的孩子來這後山破廟祈福。誰知突然闖進個僧人。”
她聲音發顫,“看着模樣不算年輕,卻一言不發地杵在門口。我們雖覺古怪,但也沒多想,豈料那僧人猛地朝我撲來!多虧有個後生挺身相護,我才撿回了一條命。”
她指向地上未幹的血迹,“後來那僧人姿勢越來越駭人,竟四肢着地,從那破洞。”
她又指向屋頂,“爬...爬出去了。”而阿婆口中的僧人想必就是釋慧方丈。
說到這裡,阿婆突然将幾個孩子緊緊摟在懷裡“也不知道替我擋傷的後生怎麼樣了,我這把年紀,死了也就死了,可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們。”
阿婆哽咽得說不下去,淚水順着皺紋從臉龐滑落,“龍泉寺的僧人,為何要對百姓下此毒手。”
話音剛落,天際驟然炸響一聲驚雷,随即暴雨傾盆而下。嘩啦的雨聲與殿内外的啜泣聲交織在一起,在破廟中回蕩。
千琉仰首望向屋頂的破洞,雨水順着佛像面容流下,在眼睑處彙聚成行,恍若佛陀垂淚,那慈悲的面容好似不忍目睹這荒誕而殘忍的人間。
“那青年沒事了,阿婆不用擔心。”千琉溫聲安撫道,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佛像前,取出一支線香點燃,接着雙手合十,青煙升起呈直線,神情虔誠,她不知要祈願什麼,隻是覺得這樣能讓内心安定片刻。
慕鶴沒有同她一起,而是雙手環抱,倚在立柱旁,注視着千琉拜佛的身影。
她側首對慕鶴輕聲道:“我們走吧,釋明他們估計也調查的差不多了。”
回到龍泉寺時,他們最先撞見的是釋澈。他正全神貫注地試圖喚醒昏迷的松泉方丈,對二人的出現毫不意外。
千琉将調查所得娓娓道來,釋澈的臉色随着每一句話逐漸陰沉。
事到如今,再繼續對峙和隐瞞已無意義,千琉直截了當地問道:“為什麼屍人一定要是陰年陰月陰日的人,你在嘗試複活方丈時究竟都做了什麼?”
釋澈的目光與千琉相接,最終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唯有陰年陰月陰日出生之人,才能承接方丈身上的因果業障。”
聲音越來越低,“但這樣的人實在太少,我不得已在其他人身上試驗。我用的确實是置換因果的複活之術,需要他們作為媒介,可沒想到...會失控至此,現在發生的一切其實已經脫離我的控制了。”
而現在雲禅谷所要遭遇的或許是任何人都不曾能預料的最壞情況。
千琉怒極反笑“所以你每夜放出屍人,就是為了在百姓察覺前抓夠能嘗試的人?”她聲調陡然拔高,“包括我那夜所撞見的,這等邪術,唯有月夜才能看出顯效,是也不是?”
論修為,釋澈本不該至此。可偏偏一念之差,鑄成大錯後,卻連收拾殘局的能力都沒有。
她質問着,胡姬卻突然出現,對着三人厲聲道:“萬湘樓鎮壓的水鬼上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