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溫思禮府的黃昏總是格外漫長。客廳裡,壁爐中的火焰不安地跳動,溫思禮夫婦坐在藤木椅上注視着愛瑞伊,眉頭擰成了兩團疙瘩。
溫思禮夫人冷哼一聲:“擅自收留一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就算了,居然還想帶着她去王都?”
愛瑞伊輕聲開口,語氣中帶着一絲懇切:“母親,我想去王都的佐恩伯格學院念書。非去不可。”
“你以為王都是鄉下嗎?像你這樣沒規矩,去了隻會給溫思禮家丢臉!”
“我已經十六歲了,母親,我不能永遠待在溫思禮邸!佐恩伯格學院是全聖亞特蘭提斯最好的學校,名門望族的子弟都會去那裡上學。您也希望我成年之後能幫上父親的忙吧?”
溫思禮夫人剛要反駁什麼,被溫思禮男爵伸手打斷。
“愛瑞伊,你是溫思禮家唯一的女兒,父親不要求你能為家裡作出什麼貢獻,隻要平安長大就好。”
愛瑞伊濕了眼眶,但很快調整好情緒,堅定道:“父親,無論遇到任何困難我都不怕,請讓我去吧。”
望着女兒那雙被爐火染紅的雙眸,溫思禮男爵一瞬間仿佛看到了年輕的自己。
“既然你去意已決,身為父親,我隻再給你最後一個忠告。”
愛瑞伊伏上父親膝頭,認真地聽着。
溫思禮男爵一字一頓,像誦讀某種莊嚴的咒語:“一切,都要以家族的榮耀為重。”
2
王都最頂尖的武器工坊内,爐火熊熊,鐵匠們正忙碌地敲打着手中的兵器。小邁赫德羅立在工坊中央,手中把玩着一把嶄新的佩劍,劍鞘上雕刻着繁複的鸢尾花紋樣。他的臉色陰沉,目光如刀般掃過劍鞘上的每一處細節。
“這就是你們的手藝?”他的聲音仿佛一把利刃刺入空氣。
工坊内的鐵匠們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面面相觑,誰也不敢出聲。為首的鐵匠老湯姆上前行禮,小心翼翼道:“少爺,這劍鞘是按照您的要求打造的,花紋也是最新的設計……”
小邁赫德羅冷笑一聲,将劍鞘重重地摔在地上:“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最新設計?粗糙、醜陋,簡直是對我們家族紋章的侮辱!”
老湯姆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少爺,如果您不滿意,我們可以重新打造……”
“重新打造?”小邁赫德羅的聲音陡然提高,眼中閃過一絲怒火,“你們以為我的時間是可以随意浪費的嗎?還是說,你們覺得我們邁赫德羅家族的錢太好賺了?”
工坊内的氣氛瞬間凝固,鐵匠們誰也不敢擡頭看小邁赫德羅一眼。老湯姆的額頭上滲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緊緊握着劍鞘,聲音顫抖:“少爺,我們一定會盡快重新打造,保證讓您滿意……”
“盡快?”小邁赫德羅的視線冰冷,“你們已經浪費了我足夠多的時間。”
幾乎就在呼吸間的一瞬,老湯姆的腦袋從肩頭滾落,擲地有聲地落在他自己腳邊。
“沒用的東西,就是這個下場!”
工坊内再次響起了敲打聲,但這一次,聲音中充滿了沉重和壓抑。小邁赫德羅的威嚴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讓他們喘不過氣來。
3
佐恩伯格公爵邸最大的宴會廳内,樂隊演奏着悠揚的樂曲,侍者手中的托盤上擺滿了美酒和精緻的點心。佐恩伯格公爵站在大廳中央,面帶微笑地與賓客們寒暄。
一位賓客舉杯緻意:“公爵大人,祝賀您四十七歲福壽安康。”
佐恩舉杯回應:“希望您能盡興。”
賓客們三三兩兩地交談着,笑聲和音樂聲交織在一起。就在這時,宴會廳的大門被突然推開,小邁赫德羅邁着從容的步伐走了進來。他穿着一身出挑的禮服,顯得格外醒目。
“祝壽來遲,公爵大人不會介意吧?”
佐恩目光平靜地看向小邁赫德羅:“自然不會。”
小邁赫德羅輕笑一聲:“...畢竟,不是所有的宴會都有資格讓我準時到場的。話說回來,像這樣的壽宴,您還能辦幾回呢?”
佐恩的眉頭微微一動,但很快恢複了溫和:“既然如此,就請入席吧。希望你能享受今天的宴會。”
演講家考爾比男爵和财政院大臣本傑明男爵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他們都是邁赫德羅家族的門客,小邁赫德羅忠誠的狗腿子。
“小邁赫德羅少爺,您可真是讓我們好等啊。”考爾比語氣輕松,帶着一絲調侃,“這宴會上缺了您,不知道要少了多少趣味!”
“是啊,”本傑明附和,“小邁赫德羅少爺事務繁忙,他的時間可比我們這些老東西值錢多啦!”
小邁赫德羅接過酒杯,傲慢地打量着會場:“都說佐恩伯格公爵是個體面人,怎麼府上連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瞧這桌椅,都是幾十年前的款式了。正好國王陛下新賜了一批上好的紅木彩繪雕花桌椅,我家那批替換下來的,就送給公爵大人您用吧。”
宴會廳内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賓客們低聲議論着,目光不時掃向小邁赫德羅和佐恩伯格。
“既祝了壽,我就先告辭了。這小房子實在是悶人的很。”
小邁赫德羅揚長而去,留下被攪得興緻全無的宴會和笑容僵硬的佐恩伯格。
4
另一邊,溫思禮邸。溫思禮男爵晚飯後神色凝重,似有重要的事交代女兒。
愛瑞伊推開書房的門,一股皮革和鋼鐵的氣息撲面而來。溫思禮男爵的書房不像其他貴族那樣擺滿精緻的工藝品,取而代之的是牆上懸挂的軍刀和盾牌,書桌上放着一個磨損嚴重的行軍水壺。
父親站在地圖前,身姿筆挺如松,肩章上的徽記在燭光下閃爍。聽到開門聲,他轉過身來,刀削般的面龐上帶着軍人特有的堅毅。
"把門關上。"
愛瑞伊照做了,她注意到父親的手正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的佩劍——這是他在思考重大決定時的習慣動作。
"坐。"父親指了指書桌前的椅子。愛瑞伊坐下時,看見桌上攤開着一本賬冊,旁邊放着一個鼓鼓的錢袋。
父親開門見山地說道:"下個月,你和諾埃去王都。"
愛瑞伊愣住了。
"我已經變賣了一部分家産,包括幾處農田和牧場。這些錢足夠在佐恩伯格學院完成學業。"
愛瑞伊猛地站起來:"父親,這些錢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多了!"
"諾埃是我的兒子。"父親的話如同驚雷。
愛瑞伊感覺一陣暈眩。她扶着書桌,看着父親堅毅的面容。這一刻,她終于明白為什麼父親總是讓自己格外關照那個女仆之子,為什麼每次諾埃受傷,父親都會親自去看望。
"十六年前,"父親的聲音變得沙啞,"我犯了一個錯誤。瑪莎...她是個好姑娘。我對不起她。"
愛瑞伊看見父親的手緊緊攥着窗框,指節發白。這個在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都不曾退縮的男人,此刻卻顯得如此脆弱。
"父親,您不必..."
"我必須這麼做,這是我欠他的。也是欠你的。"父親目光如炬,"這些錢,足夠你們在王都生活。"
"...我會照顧好諾埃。"愛瑞伊輕聲說。
5
一個月後,愛瑞伊辭别溫思禮夫婦,與蘿絲、諾埃、白馬辛西亞踏上了旅途。經過數日的勞頓颠簸,三人終于抵達了王都邊境,決定在附近找個驿站歇腳。暮色中,"金雀花驿站"幾個字已經模糊不清,隻能依稀辨認出金漆剝落後露出的腐朽木紋。
驿站老闆是個殷勤的中年男人:"三位客人遠道而來,快請進!"
愛瑞伊注意到老闆的口音不像王都本地人,倒像是遠疆一帶的土話。
"三間上房,每間隻要兩個銀币!"老闆搓着手說。
蘿絲悄悄扯扯愛瑞伊的衣袖:"愛瑞伊小姐,我不要房間,我睡馬廄就行..."
愛瑞伊拍拍蘿絲的手,轉頭對老闆道:"據我所知,王都邊境的驿站都有統一價目,上房應該是五個銅币一晚。"
老闆的笑容僵了一下:"這位小姐,我們可是百年老店,一直都是這個價格..."
"是嗎?"愛瑞伊掀開牆上一幅格格不入的獸皮,下面藏着被磨損模糊的價目表,"這裡明明寫着上房五個銅币。"
老闆的臉色變得難看,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嬌生慣養的小姐居然如此眼尖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