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雪蕊不甚在意地點點頭,轉而和管事姑姑說話,大意說侯府正值用人之際,不必在她這裡費心神。
管事姑姑哪兒敢應這個話音兒,忙奉承道:“夫人說笑了,誰不知道您菩薩心腸?都争着來主院伺候。也是那丫頭沒福氣,被家人贖走,才讓咱們窈兒趕上這潑天的富貴。”
贖走?
窈兒眼皮一跳,“那丫頭”說的是原來花房的丫鬟,方才管事姑姑明明說她失足落井,才讓她頂上這個差事,現在忽然改了口風。
窈兒繼續往下聽,從兩人的說話中,她知道現在府内諸務,從出門交際、禮尚往來,到府内采買調配,全歸侯府的老夫人管。按常理,管家權是後宅女人安身立命的根基,有道是多年媳婦熬成婆,這顔夫人雖然容色姝麗,年歲可有三十出頭了,竟還沒有熬出來,叫本該頤養天年的老夫人操持家務。
莫非老夫人嫌棄她商戶女的出身?
窈兒又覺得不太對。一路走來,下人對顔夫人畢恭畢敬,生怕伺候不周。老夫人掌管阖府的吃穿用度,倘若真不喜歡,定不會叫她過得如此舒心。單說一條,媳婦每日須得向婆母請安,現在外頭大亮,早過了請安的時辰,顔夫人毫無動身的迹象,屋内所有人竟也覺得理所當然。
從幾人的話風中,她甚至隐隐察覺出老夫人對這個身份低微的兒媳的一絲憐惜。
看來這侯府,不像想象中那麼簡單。
趁沒人注意她,窈兒再次看向顔雪蕊,她似乎有些疲乏,伸手揉了揉額頭。春日的輕衫滑落,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手臂,她的肌膚白的似一捧雪,以至于上面那抹紅痕如此顯眼。
被人強行束縛着手腕,才能有這樣的痕迹,暗紅而沒有淤青,說明剛弄上不久……
“呀!瞧奴婢,和夫人說上話,竟忘了正經差事,罪過罪過!”
瞧見她的疲态,管事姑姑腦門一拍,忙躬身告退,窈兒滿心的疑惑也隻能戛然而止。待兩人離開,碧荷走到顔雪蕊身後,輕柔地給她按壓太陽穴。
“夫人,不如奴婢把窗子關上,您再小憩一會兒?”
碧荷小心翼翼地問。夫人剛生産完,才出月子,便收到二爺奉诏返京的消息。大公子明瀾十二歲便跟随二爺戍邊,五年了,往常年節才回來一次,這回大公子定要跟着回京的。
老夫人早早發了話,說叫夫人安心養身子,不必管府中雜務。夫人挂心大公子,親手安排了大公子的衣食住行,小公子還沒斷奶,雖然有奶娘,小公子嘴刁,偏愛母親的味道,夫人禁不住小公子哭鬧,少不得解開衣裳喂養他。
這些日子府内張燈結彩,夫人本就淺眠,侯爺又不知道中了什麼邪風,整晚不消停,主院掌燈到深夜,夫人嗓子都啞了!
侯爺原本也不是這般不知輕重的人,她甚至親眼見過冷肅的侯爺半蹲下來給夫人穿羅襪。夫人懷小公子時小腿浮腫,侯爺親自從老太醫處學推拿之法,好叫她舒服些。
侯爺待夫人好,她們做丫鬟的都看在眼裡,夫人每月經行腹痛,侯爺記得日子,提前從東宮回來,就為了給夫人暖小腹,明明這樣體貼,怎會在夫人才出月子,便這樣急色呢?
碧荷不懂,她既不敢問顔雪蕊,更不敢問顧衍。隻敢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侯爺也真是,就差這幾天麼……”
“你呦~”
顔雪蕊莞爾,指尖輕點碧荷的額頭,柔聲道:“非禮勿言,小心點兒。”
顧衍為什麼忽然發瘋,顔雪蕊一清二楚,她既無心對碧荷說那些陳年恩怨,也懶得和顧衍多費口舌。
不怪她不解釋,她一說他便惱,他一惱,受罪的還是她。一大把年紀,力氣倒不減當年。
細說起來,罪魁禍首還是他顧衍。要不是他當年強納她為妾,床笫之間對她百般磋磨,她也不至于逃跑。她跑了三次,三次都被他捉回來,他那會兒心狠手黑,她怕得厲害,走投無路之下,她想了個馊主意。
她引誘了他的胞弟,顧淵,欲與之相謀弑兄。
顯然,她低估了人家的兄弟情深。
她也高估了顧衍的度量。
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她為那次失敗的引誘付出了代價,後背那條鞭痕至今未曾消褪,她都釋然了,難為他還記到現在。
顔雪蕊垂下鴉睫,揉了揉手腕上的紅痕。
這段日子她着實辛苦,昨夜叫了三回水,還不夠,最後又縛着她的手……剛阖眼,天就亮了。
她從湘妃榻上起身,輕聲道:“把床帳放下罷。”
她去睡個回籠覺。左右她是閑人一個,婆母掌管府中庶務事事周到,因為有孕,原本手中的香鋪也暫且放下,百無聊賴,她唯有照料花房中的花草,搗鼓各種香,打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