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懂了。
李聞玉點點頭說:“那真是可憐。”
李聞玉以前也是單親家庭,隻不過他跟着父親生活了沒幾年,父親就很快再婚了。繼母不喜歡他,也不讓父親管他,十七八歲那會兒的李聞玉過得很艱難,靠着貧困生補助和勤工儉學才考上大學。最困難的一段時間,也不是沒有拉皮條的塞過名片給他,甚至不管當時的李聞玉還沒滿十八,眼神裡都是隐晦的貪婪。
他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遇見慕淮城的。
同一所市立高中,十七歲的慕淮城像是被上天眷顧的寵兒,踩着雙不知幾位數的高調的限量款球鞋,和幾位富家少爺說笑着從豪車裡下來。不經意間的回眸,恰與騎着舊自行車的李聞玉對上了眼,好半晌都沒人先移開視線。
李聞玉穿着洗得發白的校服,怔怔地望着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慕淮城正扣着腕上名表的系帶,微愣地看向幹淨樸素卻如同月光一般皎潔的清冷少年,雙方眼裡都是驚豔。
隻一眼。
便是三千四百五十二天。
有人的愛像金字塔,在時間裡澆築,成為一道矗立着的宏偉不朽的風景線;有人的愛卻像掌中沙,在時間裡毀滅,凋落成支離破碎的拼湊不起來的零部件。
慕淮城愛十七歲的李聞玉,愛那個倔強又可憐、窮途末路,無枝可依,等待着被某個人救贖的少年,為此他才會愛屋及烏地愛着現在的這個李聞玉;可是現在的李聞玉已經二十七歲了,已經不再年輕,不再悲慘,他已經熬過所有的危困苦難,成了一個獨立自持的男人。
他不需要依附慕淮城也可以活得好,不願再做當年被慕淮城保護的菟絲花,甚至不接受慕淮城的車、房子和銀行卡。
以前李聞玉的尊嚴不值錢,現在千金都難買李聞玉一笑。清冷成了不懂浪漫,内斂成了不解風情,十年真的太長了,把所有愛上他的優點通通變成了愛不下去的理由。
甚至于,眼下這個漂亮的小孩兒,都要比現在的李聞玉更像十七歲的李聞玉。
怎麼會不懂呢。
愛沒有變,隻是人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你簽了他。”李聞玉說,“盡管他沒有後台沒有背景,你也會為他保駕護航。”
“是。”
慕淮城撣了撣煙灰,“他需要我。”
李聞玉明知這會惹他不快,卻還是禁不住冷笑一聲:“慕總真是慈悲,藏得夠深,我在你枕邊睡了這麼多年居然都沒發現你有一顆大愛天下世人的聖父心,巴黎應該也給你建一座大教堂。——需不需要我替他感謝你?”
慕淮城果然被他諷刺得臉色一變,手指間還夾着煙就掐住了李聞玉的下巴,控制不住地粗暴将李聞玉的臉往上一擡。
突起冷色青筋的脖頸暴露在空氣中,下巴的壓力迫使他閉緊了嘴,再吐不出一個字來。
“聞玉,這兩年你的話好像變多了,但可惜沒一個字是我想聽的。我聽着煩。”
李聞玉含着煙,阖上了眼。
我知道。
所以你不愛看我的信息。
如果你知道我今天晚上回家,你會帶這個可憐的男孩兒去别的地方,不用顧忌我的感受心安理得地照顧他。
就像曾經照顧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