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黑色霧氣狼狽地砸進雪堆,融化成了一灘黑水。
覆蓋了皚皚白雪的荒原上,黑水四以驚人的速度蔓延開來,像是一株枯樹。
幾乎無邊無際的荒原被溫和的暖陽照耀着,接近地表的位置流動着薄薄的霧氣。
黑水掙紮了幾下,彙聚成了融化一半的人形,幾乎全身上下一半兒的骨骼暴露在冰雪裡,頃刻間凝結了一層冰霜。
男人渾身漆黑,表情也冷得像地面的雪。
可那冷漠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就被一股駭人的陰翳取代。
心魔随手掰斷最下方的肋骨,在雪地上畫了幾個陣法加快肉身的恢複速度:“你有本事就把我放出去。”
原本即将離開識海的白霧停滞了一瞬,彙成銀發青眼的神君。
叢明雪打量着心魔的醜态,淡淡道:“你連道意都打不過,為何還要挑釁于我?”
心魔狂妄的表情一僵:“……”
叢明雪繼續道:“我不殺你,不是因為不想。若是有一天能找到将你與道意分離的辦法,我必然将你斬落識海熔淵。”
識海熔淵,每一個修士識海裡都會存在的地方,是處流淌着岩漿的斷崖,專門用來供本體斬斷心魔的地方。往往等到心魔出現,熔淵才會在識海裡顯現出來。
叢明雪識海裡的熔淵在北部,如今他與心魔的位置在西部,但稍微一擡頭就能看見熔淵散發出來的火光将慘白的天際燒出一道漂亮的色彩。
心魔:“你管我做什麼,你不照樣拿道義沒辦法?”
叢明雪沒有說話,眸中劃過一絲暗光。
“放我出去見他。”心魔側頭咳出一口血,沒頭沒尾道,“我會告訴你想要的東西。”
這個“他”,自然是姜洛玉,而想要的東西……
叢明雪毫不猶豫:“做夢,我不需要你的謊話。”
心魔:“虛僞!你我記憶共通本為一體,我不過是你的反面。你等了三百年我就等了他三百年,現在人回來了憑什麼不讓我見他?!道侶契可是打在神魂上——”
叢明雪掐住了心魔的脖子,力道之大讓心魔堪堪長好的頭骨和脖子的脊柱再度分家,冷冷道:“再說一個字,我就放你進熔淵走一遭。”
“你不過是一堆垃圾,騙騙我就罷了,别再把自己騙過去。”
心魔差點沒咬碎一口銀牙,本體不斬他,那熔淵對他來說就是個死不了的受刑地。
看清叢明雪眼底的戾氣,他嘲諷一笑:“說我是垃圾?你還不是被個垃圾影響到了本體?”
“你逃不掉的,我就是你,就算你殺了我,這些久違的‘垃圾’也會如影随形纏着你。什麼大道、未來——”
對面的人影消失了,心魔如同死狗一般趴在地上,過了半天才操控着積雪托起自己半殘的身體,一路飄到了荒原正中心的祭台上。
識海顯化的世界大多數來源于修士内心最深刻的記憶,心魔第一次誕生的時候想了半天,想理解本體的識海為什麼會是一片寡淡的雪原,最後隻得歸結于化形那天山裡剛好下了一場大雪。
祭台的原型來自于萬妖窟,它的出現倒是很好理解,畢竟那裡的慘狀就連心魔想起來也覺得唏噓。
他按上祭台中央的陣眼,微弱的金光順着法陣的紋路一閃而過,裡面緩緩飄起了粉色的記憶光球。
一個、兩個……無數光球飛出,成為了素白裡唯一的亮色。
心魔神色一喜,激動的伸出手——
尚未長出血肉的骨骼穿過了光球,青年恬靜的睡顔在腦中一閃而過,他什麼也沒留住。
霎時間怒火攻心,雪花飛散,心魔摔在祭台上咯出一大口血。
憑什麼?憑什麼本體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系,憑什麼封了關于姜洛玉的絕大部分記憶,又憑什麼不封掉他對他的愛意?
強烈的恨與愛交織在一起,血和雪混雜變成了流淌的河。
“憑什麼……”心魔捂住臉喃喃自語,“憑什麼不讓我見他……憑什麼?!”
祭台上,初具人形的男人後背猛地鑽出數道黑霧,四散開來撈回飄蕩在雪原上的粉色光球。
心魔托着黑霧,望着被裹在中間的記憶,漆黑的眼裡夾雜着瘋狂,襯得那張俊美的臉變得略顯可怖。
“阿玉……”
他喊着,語氣迷戀。
“阿玉。”
肉身再度融化,掙紮撕扯間脊柱磕碰到了祭台上的紋路,那些黑水順着花紋一路奔向雪地,黑紅交織在一起,宛如逆向生長的植物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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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内,姜洛玉問完問題,就見對面的人影晃了晃,緊接着那頭半黑半白的頭發上黑色逐漸褪去。
他一把扶住叢明雪,驚呼:“阿雪!”
“我沒事。”叢明雪安撫道,回答了關于心魔的問題:“是也不是。”
完全掌控肉身的感覺很舒适,他态度強硬地把光着腳的道侶抱回榻上,摸出芥子裡一直備着的法衣,開始給姜洛玉穿衣服。
光滑筆直的小腿上印着星星點點的紅蕊,再向上……就變成了密集的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