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聚光燈落在林辜月身上,蛋糕狀紗裙和垂落到腰間的卷發熠熠生輝,她也不覺得自己是舞台上的主角。
更像是電影中的某一片段——背包的主角踏進大門,鏡頭掠過懵懂目光,再滑軌到樂園的幼體标題,彩帶從天空如雨降落,玩偶咧開永恒不變的毛絨嘴,張開雙臂。繼續推進,美食琳琅,碗碟叮當,過山車呼嘯,她的畫外音短暫地穿透一切:“Welcome to our land!”
林辜月看着底下一排領導,上次一同吃飯的北京夫婦也在其中。
他們的目光比媒體的閃光燈更不得商量。現實不是電影,一向都是裁判當主角。
她握着話筒,用幾個月訓練下來的端正聲口,調子提到天靈蓋,高亢道:“志勵中學二十年校慶暨元旦慶典,現在正式開始!”
火光四射後燈暗下來,林辜月能呼吸了。
她自然地望向身後順勢亮起來的校園交響樂隊,對作為首席提琴手的沈嘉越握了握拳頭。
沈嘉越的燕尾服袖口鑲着細小的鑽,整個人披星戴月,表情很嚴肅,沒有功夫理她。
林辜月忽然好羨慕他。他真愛舞台。
不像她,總是那麼湊合。
表演和講話都結束,林辜月的思緒一直是空的,坐在後台的地上發呆,身體陷在蓬蓬裙裡。
和她搭檔的男主持人,走近她,慶祝地舉起手掌。
她的嘴角禮貌式地微揚,和他擊掌。回神聽到了琴聲,視線轉到角落,沈嘉越一直沖她邊笑,邊拉琴。
林辜月也不懂他在拉什麼曲,聽了一會兒想起來,是最近廣播站經常有人點的流行樂。她笑道:“你不是一直覺得這些都是俗樂,非常不屑?”
“沒辦法啊,天天被迫聽,都背會了。而且給你當BGM正好。”
“你在說我是俗人咯?”
“你自己每次都愛額外展開,所以一天到晚地生氣。”
“拜托,我已經很久沒對你發火了。”
他握着琴弓,一蹦一跳,蹲在她的裙子旁,眼睛彎彎:“诶,我今天是不是巨帥?”
林辜月眯着眼,手臂交叉,故意一副高高在上打量的樣子,下巴從上到下搖了兩遍,發出一聲“啧”。
沈嘉越的手抓她的肩膀:“什麼叫‘啧’啊!你這個!王八蛋!”
“你怎麼長這麼大還是隻會罵王八蛋,好低級。”
林辜月忽然輕松了很多。有沈嘉越在身旁,她也能當笨蛋,真好。
“誰說的,我還會罵……”
沈嘉越沒說完,老師來喊林辜月了:“女主持來換衣服!”
他的目光無意間從她的臉上滑落,落在她的肩頭,猛然意識到——吊帶裙,指尖觸電般發麻發辣,一愣,迅速挪開視線,收起手臂。
“抱、抱歉啊。”
“什麼啊?”
沈嘉越連說話都燙口似地說:“你趕緊滾吧。”
林辜月嘲笑道:“切。這句也沒高級到哪裡去。”
興許是蹲久了,他有點缺氧,頭暈目眩道:“那你教我一句呗。”
“呃……大豬頭!草履蟲!馬屁精!不要臉!豆腐渣!”
林辜月進更衣室前,非常得意地念了一排詞語。
沈嘉越後仰,盤腿坐在地上,捂着嘴笑了老半天。什麼嘛,哪裡存在什麼嚴防死守不能越過去的線,沒什麼好遵守的,他們都還隻是小屁孩啊。
林辜月換好校服,從更衣室走出來,聽到老師說沈嘉越今天表現出色,可以帶着開場曲去什麼曼什麼德的法國鋼琴家的獨奏會,作為彩蛋演出,大師的樂隊将會為他進行伴奏。
一小束光落在沈嘉越的琴盒上,像是被點燃了,眼睛亮得吓人:“真的嗎!林辜月!你聽到了嗎!”
“聽到啦!”她忍不住笑,擡手狠狠拍他的肩膀,“恭喜你!”
“我也去換衣服!我們一會兒去吃點好的吧!我幫你和你媽媽說!”
“當然好!”
“要不然就吃上次那個意法綜合菜怎麼樣!哇塞!太應景!”
“好啊,上次都沒太吃。”
“但其實那家做得挺不正宗的,要不換換?”
“創意菜到底有什麼好正宗的?”
“也是,也是,或者也可以吃粵菜,突然想起來有一家最近什麼慶,店慶吧?送了我們家好幾張滿一千減三百的券呢!”
“行行行,都聽你的!”
沈嘉越一步三回頭,瘋狂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