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你們的書包還在我這兒?”
“葉限。”
聽見他的聲音,她的牙關終于一松,熱意湧上眼眶。
葉限緊張起來,急促道:“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肯德基。”
“好,知道了,等我兩分鐘。”
時洇把視頻用郵件發給了林辜月和自己當備份。
她猶豫了一會兒,點開了班主任的頭像,看向宣陽。
宣陽沉默地點頭。
視頻發送過程中,時洇噼裡啪啦地打字說明情況。
“我的書包也落在教室了。”宣陽開口,“不過也無所謂了,這個周末或許也不能學習了。”
他低頭看向兩張椅子間,他和林辜月牽在一起的手。即使手心已經滿是汗了,但林辜月也沒有任何一刻松開過他。
深冬的寒風一陣陣吹來,葉限額頭卻滿是汗,他将運動校服的長袖胡亂地挽到手肘。身後是自己的書包,身前則背着林辜月的。
他一言不發,跟在林辜月和這個他不認識的男生身後。時洇從肯德基離開,男生突然說想回幼兒園看看,林辜月便和他拉着手走去了。
他的目光偶爾掠過他們掌心相貼的手,又馬上轉移視線。他不想未經允許就自行窺見,更不想在腦海裡生出旁枝末節的故事。
不關心别的,他會來隻是因為林辜月的臉發紅,卻什麼也不說。
他隻想知道林辜月還好不好。
“這棵桂花樹以前好像比這高多了。”
“可能因為我們都長高了吧。”
他們走到幼兒園門口。從前沒有發覺,其實他們的幼兒園非常的小,正中央有一個架空層,上面是居民樓。
“如果是小時候,我經過這裡一定會裝鬼叫喊,然後聽回聲。現在我變得很守規矩了,不會再無聊幼稚地大喊大叫,也不會再因為不想上學而嚎啕大哭。當然,我不是因為懂事了才守規矩,是因為老被罵以及讓我爸擔心,所以不得不守規矩。世界可容不下秩序之外的人。”宣陽說。
“我反而是小時候戰戰兢兢地守規矩,長大了還是繼續守着規矩,盡管我總在思考,是否應該跳出來。我有個大毛病,總喜歡給任何事件發生尋找一個合理的理由。所以跳與不跳,對我來說都是艱難的,隻能徘徊。”
“你看,我們都長得太大了,小時候根本不會想那麼多,跳出規則,或者破壞秩序,也根本不需要思考理由,高興就遵守,不高興就打亂。生活的盼頭也很簡單——就是我爸能第一個接我回家。”
“我還記得你爸第一個來接你的事情呢。不過,以前我爺爺總是很晚來接我,我就會呆在陳老師的辦公室很晚,她給我講故事,我也給她講故事。應該就是那間教室吧。”
話音落下,從裡面走出一名年輕的老師,奇怪地看着他們,問道:“找誰?”
“請問有姓陳的老師嗎?”
“我們這兒現在沒有姓陳的老師了,可能之前辭職了。”
林辜月和宣陽一愣。
她很快釋懷地笑笑:“也對,畢竟陳老師又不是雕像,她不會一直屹立在那兒等我們來的。”
宣陽也笑:“唯獨遺憾的是,小時候我們班一起養蠶寶寶,大家都期待它們某天破繭成蝶,不過再也沒有後續了。我一直很想問問陳老師,那些蠶去哪兒了。”
林辜月朝着唯一亮的那扇窗戶,說:“我其實打開看過了,死光了,全是黑色的糞便。陳老師扔掉了。”
宣陽默了默。
他說:“我應該要感謝陳老師從不告訴我們嗎,蠶未必會飛起來,寶盒裡的不一定是蝶。”
林辜月偏頭看看他閃爍不明的表情,再次望向那扇窗。
“她隻是想讓我們覺得長大像去逛樂園一樣,值得期待,值得勇氣。”
所以是這個世界辜負陳老師才對。
“我還是想感謝她。”
夜幕已至,他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林辜月和宣陽這才松開了手。
宣陽用大拇指揉搓着空落落的掌心。
“林辜月,今天謝謝你。”
她搖頭:“我來晚了,應該更早點的。”
他看着林辜月,眼裡盛滿了黑夜的濃墨:“不,我沒告訴你,其實,我是……”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的。”
林辜月倏然地把他擁入懷裡,很輕很小心,好似找到一隻受傷的蝴蝶,隻敢虛空地攏着。
宣陽自嘲地苦笑:“你不覺得我惡心嗎?”
“我隻知道,你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
宣陽呆住了,接着把頭埋進林辜月的頸窩,抱緊了她。嗚嗚咽咽,然後放聲大哭,哭得像小時候每次不想上學,在地上放肆地撒潑打滾一樣。公園的長椅上,沒有那些應該遵守的秩序。
林辜月輕輕地摸着宣陽的後腦勺。
“辛苦了,宣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