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伴愣了愣:“去哪?”
她随便報了個機構的名字。
“一切順利啊,好好跳舞。”
舞伴接過了筆,放進兜裡。
林辜月沒預料到她會這麼祝福,手垂在身旁,勾着舞鞋的帶子,好奇問:“你覺得我适合跳舞嗎?”
“适合。”
她更意外了:“真的?”
“認真的人做什麼都适合啊。”
林辜月一怔,笑了笑。看來這一年,她沒辜負過誰。
“謝謝,你也是啊,一切順利,好好跳舞,你一定會考上你想去的學校。”
她把舞鞋裝進塑料袋,塞進包裡,背起來,腦海中閃現趙言冰和趙言清的臉。她曾經的同學,後來的路人。她們當年倒是正大光明說再見了。
但都說最好的道别是沒人将道别當真,還有一層意思是,道别經常也不需要有形式,反正之後沒再見也沒再想念了。
興許将來她對舞蹈也是。舞伴的祝福應該不會應驗了。
林辜月換到另一個教室門口坐,盛放在那裡上課。
兩側的鏡子交錯反射,盛放的胳膊交疊或抻直,力達指尖。穿一身黑的練功服,像月亮的陰影,不是缺口,隻是為了讓光更亮。
林辜月靜看許久,直到她下課。
盛放抱着背包和毛巾,隔着玻璃訝異一瞬,推開門說:“你沒走?”
“對。”
“你看到學姐發的消息了嗎,我們下周四去幼兒園演出。”
“看到了。”林辜月點點頭,然後道,“我以後不來這裡了,今天是我最後一節舞蹈課。”
盛放的目光掃過林辜月背後的牆,海報上那張臉笑容斐然,唇色油潤。而真正站在她面前的人,嘴巴蒼白,還起了一小層幹燥的皮,卻顯得眼眶深邃,睫毛濃密,眼珠盈盈一動,全是光采。
一張越挑剔反而越無可挑剔的美麗的臉。
她和林辜月身高相近,但直到現在,她都是要用仰視的角度才能把這張臉看全。
盛放說:“你先喝口水吧。”
林辜月聞聲旋開蓋子,纖白的脖頸拉長,曲線柔美,仰頭灌了兩口,嘴角挂起水滴,她用手背擦幹淨了。
盛放撇開眼,問:“你拍那個海報,他們沒給你報酬嗎?”
“不知道算不算給,沒有轉賬,但是抵課時了。”林辜月眨眨眼,笑道,“因為之後沒時間,要好好學習了。”
盛放沉默了一陣。
“有點不像你會說的。”
“……是我媽啦。”
“那……”盛放無話可說,醞釀半天,憋出很老土的話,“你喜不喜歡跳舞?”
林辜月比着大拇指和食指,随着思考的時間延長,中間的距離慢慢縮短,最後搓灰般撚了撚。
“不知道。”她模淩兩可,“盛放,你喜歡嗎?”
盛放想說喜歡的,但是明白這個詞和自己不搭調。
就比如魚不該說自己喜歡跑步,水窪不該說自己喜歡烈日,醜人和胖子不該說自己喜歡跳舞。
喜歡很奢侈,就連承認起來也需要莫大的資本。
“我也不知道。”
她抽出與這段胡思亂想最無關的那一句。
林辜月伸手輕輕拍她的肩膀:“雖然我不一定喜歡跳舞,但我和向秋澄一樣,很喜歡看你跳舞。你可以跳出我最想看見的那種舞。我今天坐在這裡一直沒走,就是想好好看一次你訓練的樣子。”
盛放哭笑不得。
向秋澄誇人時,眼珠子一轉,像是放出百萬伏特的光,話裡帶着生意場上讨價還價的味道。林辜月不一樣,她的每句話都真誠得讓人忍不住想相信。
可她不知道,盛放每次在教室,餘光永遠飄向牆上的海報。
以至于,這份誇獎帶上戲劇性的錯位。
林辜月繼續說:“等周四在小朋友面前再跳好那一支,我對舞蹈這件事就再也沒有遺憾了。我覺得我好幸運,最後一群看我跳舞的人根本看不出來我跳得好不好。”
“真的再也沒有遺憾了嗎?”
盛放注視她。
對面沒有回答。
海報裡的人依舊笑得明亮,林辜月變得灰撲撲的,像是從那張臉裡脫落的一抹影子。胭脂水粉還留在牆上,豔麗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