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沒有騙賀鯉。雖然她昏睡得不省人事，至少他還記得她的機票沒着落，在她半夢半醒之間問了她的手機密碼，她自然毫無防備地告訴了他，連同行李箱的密碼一起。

“你還說對不起我，說喜歡我，還說要跟我在一起……”

“停停停。”她連忙出言制止他，咽下去的白粥卡在了氣管裡，咳嗽的聲音就此停不下來，身體也跟着劇烈地上下起伏。

周斯羽知道是自己玩笑開過了，趕緊給她倒了杯溫水，走到她身邊輕輕替她拍着後背。而過去的兩天裡，她對這種感覺太熟悉了，熟悉到她以為這兩天有一輩子那麼長。

喝完水，咳嗽有所緩解，賀鯉擡起頭，用噙着淚花的眼眸望向他，“真的嗎？”

她的聲音太輕，他蹲下身子，耳朵湊近到她嘴邊，好清晰地聽見她的每個字。

“真的嗎？”她真的在最脆弱的時候無意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嗎？

“什麼？”

“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短短的幾個字，她中間還換了一口氣才勉強說完。如今換成是她居高臨下地看他，可她的眼神卻是那麼無辜，好像如果他說這一切是真的，她就會毫不猶豫地相信。

周斯羽的心不知怎麼疼了起來，伸出左手捧起她的臉，大拇指摩挲着那沒了血色的臉頰，用幾近氣聲的程度說：“後面那些是騙你的。”

他稍稍用力地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帶，溫熱的唇幾乎就要貼上賀鯉的耳朵私語：“但我希望是真的。”

即便他希望那是真的，即便她真的說了，他也隻會把那當作是夢話，聽過就算過了。再怎麼不濟，他也不會趁人之危，尤其是對懷裡這個姑娘。但這些話，如果有機會的話，他發自内心的想聽她親口說。

賀鯉心頭的堤壩如洩洪一般，酸楚與甜蜜，微笑與熱淚一并傾瀉而下。她雙手圈住周斯羽的脖子，緊緊抱着他，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情，她隻知道，此時此刻，是屬于他們的世界。

尹子芹悠哉地踩着點在機場和他們彙合，舒暢的心情溢于言表。趁賀鯉去洗手間時，周斯羽用餘光不屑地掃過她手裡的機票，輕描淡寫道：“一會兒你跟賀鯉換個位置。”

“為什麼？”她大驚小怪，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這麼說的理由。

“那你來照顧她。”

尹子芹摘下墨鏡架在頭上，這才想到關心賀鯉，“她現在身體好點了嗎？”

“燒退了，還是咳嗽。”

“你熟能生巧，對她負責的事情還是你來做比較合适。”她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

周斯羽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安放在來往的旅客身上，“又和好了？”

“沒有。”

“你就嘴硬吧。”

上了飛機，賀鯉一路被周斯羽推着走，一直走到他邊上的位置，才讓她坐下。她迷惑地回頭看了眼自己本該在的位置，尹子芹正坐在那兒沖她揮手，她放下心來，不知何時又陷入了昏睡。

直到飛機落地之前，她像是有預感一般提前醒了，陡然覺得像是回到了現實世界，而前幾日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而已，那麼真實，卻又那麼不真實。她懵懵地托着腮看向窗外，靈魂跟着一道在空中盤旋。

每每到了離别時刻，傷感的情緒就會來得很突然。她明明應該高興終于回了家，沒有水土不服，沒有人生地不熟，可以在熟悉的環境裡睡個好覺，吃頓飽飯，她卻一點兒都開心不起來。她的情緒來得太沒頭緒，大概需要一個清醒的頭腦才能整理幹淨，但顯然不是現在。

她不知道周斯羽是一時興起還是同情心泛濫，不知道他怎麼定義她的存在和他們的關系，更不知道飛機落地之後他們之間還會有什麼。明明同在一個城市，他們的世界卻像是隔着十萬八千裡。

她沒把握。

周斯羽腦海裡勾勒着新的靈感，思緒到處飛，等感受到飛機的輪子觸碰地面而想去叫醒賀鯉時，才發現她已經醒了。她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在看她，轉過頭來時對上他的眼神裡寫滿了被捕捉的不知所措，堂皇地立即避開了他的視線。

并肩走出機場的路上，她幾度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周斯羽看出了這一點，卻沒有追問，在她說自己打車回家的時候更沒有阻攔，也不管尹子芹在一旁幹着急，笑着和她說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