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秋止住了動作,卻是不解:“小姐,夜裡涼,開着窗容易得了風寒。”
涼風從窗戶徐徐地溜進來,确實有些許涼了。
溫雪便松了口:“那便關上吧。”隻是幽幽歎了口氣,“隻是好久沒見到長成這樣好看的月亮了。”
關了窗戶,懷秋一臉疑惑:“小姐,這每天的月亮不都長差不多嗎?況且今日也不是月圓呢。”
月亮都一樣嗎?可她瞧着,總覺得不大一樣呢。
“那詩人寫月亮不也有‘玲珑望秋月’和‘明月不谙離别苦’之分嗎?我就是心情好,瞧着它好看了。”
聽小姐說自己心情好,懷秋也笑了起來:“小姐說得極是。”
當初在深宮大院之時,溫雪體弱多病,又心生郁結,夜裡無眠,便是這樣呆滞地看着屋外的月亮。
回憶起來,那不過還是昨日的光景,如今卻是今時不同往日,瞧着也就自然生出不同的感慨來。
溫雪回溯着這一日如夢幻般的經曆,一邊沉沉睡去。
在無盡的夢魇裡,她似乎又回到了十八歲那個冬天。
都說“瑞雪兆豐年”,天降大雪,本該是個吉祥的征兆,沒想到,一夜之間,一切宛如墜入深淵。
“什麼尚書大人!前幾日,溫廷已經被押入地牢,三日後處以大刑,哪還有當初的威風!”
“朝廷水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聖上不是向來聽信尚書大人?受了多少恩賞,便是得罪了多少人。”
“倒是有理,皇城裡的事,咱們管不着……就是可惜了尚書府那位小姐,生得如此出色……”
一旁偷聽的溫雪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喉間似有一股力,掐住了脖頸。
怎麼會如此?她怎會,怎會聽到這樣的事?
她無法相信,他們阖家團圓的時刻,分明還是在幾日前。
直到隻身趕回京城,她才曉得,爹爹突然間被冠上了勾結北遼的罪名,被押入大牢,京城早已遍布了謾罵、嘲諷無數。
最可笑的是,她被哥哥送走,竟成了最後一個知曉這個消息的人。此事傳入她耳中時,已然無法挽回。
她執拗地想見一面聖上,在皇城外的大雪中跪了兩天兩夜,終于昏倒在雪地裡,被容适帶了回去。
迷迷糊糊在床上躺了數日,待到她病好後,方知爹娘死于牢中,哥哥名上是貶谪,實則是流放。
一夜之間,她家破人亡。
自此,還留下一身病體,久治不愈,心裡也留下解不開的郁結。
她崩潰地尋死覓活了幾回,都被容适阻攔了下來,并被圈禁了起來,寸步難行。
這一過,便是多年……
溫雪掙紮着醒來,竟是比昨日醒來時更不安。
不由歎息一聲,這些事,就是在重生前,她也已經極少想起了。怎麼已經回到了十年前,反倒夢見這些前塵往事。
既然命運讓她重來一次,她自然不會讓這一切再發生。
*
昨日同容适留了話,午時在百花亭相會,溫雪便一直記着這件事。
用過午膳,換了一身簡裝便要出府去。平日裡在家,她也向來是個閑不住的,見她簡裝出府,家中下人也沒說什麼,隻不過暗暗奇怪,小姐此次出門怎的連個丫鬟也不帶上?
春風得意百花嬌,昨日無暇欣賞的風景,今日便可以自在遊覽了。
溫雪心情大好,一早便到了百花亭。
她暗暗想着,上一世不曾與少年時的他有過接觸,脾性當真是相差甚遠。如若這一世,可以更多了解他一些,或許便可以解開許多誤會,也不至于發展成上一世的悲劇。
這一世的他,會是如何?她這般私下裡同他相約,倒是有些“私會”的意味……
腦中浮現自己曾在書房裡偷看的那些個話本子,溫雪不由自己先羞惱了。
不想了不想了……總之,不論是溫家,還是容适,這一世,她都會好好守護。
如此思慮着,卻發現日頭逐漸向西偏移了。
天色也不再見好,反倒頗有些風雨欲來的趨勢。
想象中話本子裡令人羞澀的“千金會情郎”的場景并沒有出現,她的心也逐漸沉了下去……
午時已過,而她卻久久沒能等到想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