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對方毫不猶豫地回答，然後興緻勃勃地提議：“我飛到過這裡的每一個地方，或許我能陪你找找看。”

“那真是太好了。”湯姆歡呼，“有你帶路的話，我們一個個找過去，或許很快就能找到彼得潘了。”

“他拿着劍，如果有人在打架，那應該就是他。”

“對了，我叫湯姆，你叫什麼？”

“我叫艾格，這世上最愛我自己的艾格。”艾格優雅地躬身，張揚着毫不遮掩的自傲，他對着湯姆攤開手，直白地拒絕了他的意圖，“帶路？不不不，我可不想帶路。”

“那你打算怎麼陪我尋找彼得潘呢？”湯姆不解。

艾格沒作解釋，他徑直扯過湯姆的一隻胳膊，然後毫無預兆地帶着他直沖雲霄。

“啊啊啊啊啊——”湯姆的大叫混着艾格笑個不停的咯咯咯背景音嘈雜地充斥着聽衆的耳朵，竟讓他們也如臨其境般體驗了一回直上直下的高空電梯，大腦塞滿了不停搖晃的暈眩感。

“當然是飛得更快啦！”艾格示意沒那麼暈頭轉向的湯姆往下看，“你可是飛蛾，怎麼會想不到飛起來呢？”

“什麼飛蛾？我？”湯姆暈乎乎地重複，他并不能很好理解艾格說的話。

“嗨，别管那麼多了。”艾格敷衍着松開手，湯姆本能地想抓住他，但被艾格輕巧地躲了過去，對方輕飄飄地感慨：“看，你飛起來了。”

“哇，真的，好高啊。”艾格帶着湯姆飛到了彼得潘都沒帶他飛到的高處，身下的島嶼幾乎一覽無餘，湯姆仔細搜尋着島嶼的各個方位，但很可惜，彼得潘可能鑽進了某個洞穴，他連一根頭發絲都沒能瞧見。

“你可以飛得更高一點。”艾格随意地說道：“或許是你看得還不夠全。”

“唔，不過飛蛾能飛那麼高嗎？”接着，他繞着湯姆轉了兩圈，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湯姆聽不清他細碎的嘟囔，而當他試圖凝神分辨時，艾格又突然捂住獨自大笑起來，像是突然聽見一個格外有趣的笑話，“噢噢，瞧我在想什麼，見鬼的高哈哈哈哈，在風口裡，連一隻豬都能起飛，更何況一隻飛蛾。”

湯姆實在搞不懂艾格笑的點在哪裡，相比艾格無緣無故的大笑，他更在意的是艾格口中一直提及的“飛蛾”。

他問道：“飛蛾到底是什麼意思？”

“飛蛾就是——”艾格賣了個關子，但沒幾秒他毫不留情地戳破湯姆對他的期待，“飛蛾就是飛蛾！”

“所以到底什麼意思啊！”湯姆不甘心地追問。

艾格的面具再次與他貼得極近，那十幾雙幽暗的眼齊齊對他投以注目，使湯姆沒來由地為之戰栗了一瞬，他眨了下眼睛，疑心自己看到了那些柔軟的枝條仍在蠕動着生長。

“想知道答案嗎？想知道答案就往更高處飛，那兒藏着會說話的星星，他們會告訴你所有答案。”

“可是，太高了，我有點害怕。”湯姆猶豫不決。

“你都飛到這裡了，還怕再高一點嗎？”艾格的聲音透着循循善誘的味道，“别以為我不知道來夢幻島的孩子喜歡什麼，沒有任何孩子能拒絕像鳥兒一樣自由地飛翔。”

“更何況，你不飛得更高些，又要怎麼将下面的風景看全呢？”

他見湯姆仍然遲疑着，不禁嗤了下鼻，漫不經心道：“算了，我才懶得等你。我先上去了。”

“再見，湯姆。”

眼見艾格就要飛遠，湯姆抿着嘴，下意識地撲扇着羽翼追了上去。但當他這麼做，他才突然發現自己的雙臂不知何時變成了灰絨絨的翼翅，上面布滿了暗淡的鱗粉，與艾格口中一直念叨的飛蛾完全吻合形象。

他大吃一驚，立即嘗試着停止飛行的動作，然而翅膀之下卻填滿了高壓的空氣，如一塊結實的充氣墊阻止他向下沉，而驟起的狂風更是不容拒絕地強推着他往高處走。

島嶼變得越來越小，他也随之變得越來越小，引誘他的艾格早已不見所蹤，這個任性自我的家夥帶着湯姆嘗到了高空飛翔的暢快，更同時讓他在即将墜落的厄運面前收獲了蓦然明晰的絕望。

——飛蛾能飛那麼高嗎？

——哈哈哈哈管他呢。

力竭的湯姆如墜毀的飛機一樣直直地朝地面俯沖，他後悔聽信艾格的話對自己的能力做出錯誤評估，以至于連一點再掙紮飛起的力量都喪失殆盡。

自由的飛行永遠承擔着墜毀的風險。

高空的繩索猝然下墜。島外的人們止不住地接連倒吸一口涼氣，卻又随即下意識屏住呼吸，害怕一點聲響都會成為害死駱駝的那根稻草。

湯姆又看見了那個仙子，這一次，他露出了完整的、神賜般的完美容顔。

祂對着湯姆伸出雙臂，似要承接住下墜的男孩，那雙似悲憫又似無情的平和眼眸與湯姆遙遙對視，歌聲如柔韌的網，兜住他幾被風暴撕裂的魂魄。

但湯姆凝望着那雙眼睛，他咬緊牙根，在愛的同時可悲地嘗到了恨的味道。

他無法自抑地想：既然你注視着我，為何非要等我墜落？